云欢 第100节
  这种情况下,沉云欢也说不出什么“想换辆大马车”之类的话,毕竟这车里显然有比她更想换车的人。
  马车在京城门口被拦下来,沉云欢道了声“稍等”,便掀开车帘下去。车前站着怀境,而今她身居大祭司之职,尽管脸庞还稚嫩,周身的气度却较之先前成熟不少,见到沉云欢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知贵人有何要事指教。”
  沉云欢在出门前传了信给怀境,叫她先一步在京城门口等着,便是有几句话要交代。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沉云欢道:“京城能度过此劫,除了奚玉生以命为祭之外,更是因为京城百姓平日里虔诚供奉,勤于祭神,得神灵眷顾京地,因此日后不论京城如何乱,也绝不可让皇庙的香火熄灭。”
  怀境眸光一动,瞥见那清风掀起的车帘之后刹那一现的金织衣袍和淡漠俊美的侧脸,敛回目光后低头道:“怀境谨记。”
  沉云欢拍了拍怀境的肩膀,觉得掌下的肩头颇为薄削,担此重任定然极为辛苦,也不知是熬了几夜未睡,脸色更是差得难以入眼。她不由得多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大夏不是只有皇室将领,还有我等千百仙门。”
  虽说这句话算不上多么温柔的语气,更谈不上是承诺宽慰,但怀境还是一下子红了眼眶,深深一揖,道:“还望贵人一路顺利,万事迎刃而解。”
  沉云欢不再多言,道别之后钻进龟壳般的马车,与师岚野贴作一处,搭在他臂上的手指顺道抠了抠他袖口上那挂着铃铛的金链。
  她拨弄了好些下,不听铃铛响,便问道:“这铃铛为何是哑声的?”
  师岚野微微低头,瞧见她白净的指尖在他腕间摸来摸去,动作自然而大胆,更显几分娴熟的亲昵,一时不言。
  顾妄见车厢中沉默,不得不开口接话:“这我倒是略知一二。”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否则也不会在当初春猎会的擂台上一眼就认出沉云欢所使的是天火九劫。他说“略知一二”其实是谦辞,匆匆看了师岚野一眼,见他的气质已经不再冷漠,而是进入了一种好脾气的平和状态,这才解释道:“我听说,神灵隐于世间,所出之言,所动之声,所用之力都为神迹,神迹现世则会引来灵物相随,妖邪觊觎,就算没有这些,若被凡人探知神迹,也必会引起大乱。”
  沉云欢恍然大悟,细细想来,师岚野平日里除了沉默寡言之外,的确很少发出动静,常常悄无声息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另一方面,沉云欢又觉得无比稀奇。神灵自古以来为凡人所仰,而凡人踏上修仙大道,万般艰难的修行不只是为了斩妖除魔,庇佑人间,更有飞升成仙之毕生所愿。尽管沉云欢平日里并不拜神,可有这么一位活生生的神灵坐在身边,那些仅闻于传说或是古籍里的规矩,约束神灵的条条框框,应验在师岚野的身上之后,无一不让沉云欢真切实际地感受到他不同于旁人的特殊。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要隐藏这个秘密,抬眼对顾妄道:“奇怪,这车里又没坐着神仙,好端端的你说神迹做什么?”
  沉云欢这话的语气和态度已与先前在院中完全不同,点漆般的眼眸望着他,盈满正经。顾妄也心里清楚,笑了笑道:“是我多言,神仙哪有什么闲工夫来我们人界,神迹一说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话虽如此,顾妄仍不敢有片刻放松,紧绷着身体,时不时推搡一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虞嘉木。有一回力气大了,将他推得摔下座位,他都没醒,枕着师岚野的鞋一动不动,顾妄立即得到了师岚野一记冷漠的眼风,又吓得他赶忙将人捞上来摆回座位。
  若非顾及这车厢窄得伸不开手,顾妄真的很想摒弃端方气度,给这口吃的死猪甩两个大耳刮子,再让他睡车顶上去。
  又充满怨念地在心里数落万剑门,不知道这仙门是怎么教的弟子。
  不过半个时辰后,顾妄的紧绷就放松了不少。因为沉云欢毫无恭敬地歪在了师岚野的身上,将他当作枕头一样睡得七荤八素。
  顾妄看着跟自己遭遇差不多的师岚野,再是如何超凡出尘,淡漠疏离,此刻也被揉乱了衣襟,攥住了发丝,胸膛被人枕着,平静地抱着睡得香甜的沉云欢,于是莫名觉得这位的气质没那么骇人了。
  幸好出了京地,这龟壳般的马车就用不上了,剩下的路程须得快马加鞭,白日骑马,夜间飞行。修行之人不必日日睡觉,以灵力加持或是吃灵药,最多可连着五六日不睡。
  只是沉云欢尚且能强撑着,那虞嘉木就不行了,边骑马边打瞌睡,从马背上掉下来好几回,回回都要顾妄停下来捡他。
  饶是顾妄在心里念了八百遍本门的清心法诀也没能忍住,一个愤怒地飞踢,把虞嘉木从地面踢上了树杈,挂在枝头晃。
  他睁眼醒来,茫然地问道:“我、我怎么、睡、睡树上?”
  顾妄站在下面,冲他招手,微笑道:“你看看你,骑马的时候要清醒点啊,都被这马尥蹶子甩上树了,太危险了。”
  转眼一看,沉云欢的马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师岚野也不见行踪,两个时辰之后才发现她走错了路带着师岚野拐去了另一个方向,半天的赶路彻底白费,几人不得已宿在城郊。
  顾妄一个头两个大,肠子都叹出来,心道这路程才刚开始,若是一路这么过去,还没到雪域他人就被折磨得没了人样。
  虞嘉木已在床榻上睡下,顾妄坐在桌前望火长叹,解下腰间的木偶,将她摆在灯台旁坐着,与那双紫色的眼睛对望了许久,旋即忽而想了个妙招,认真道:“阿笙,你显显灵,等虞嘉木一睡觉你就托梦吓他,吓得他魂飞魄散……”
  “呸呸呸,说什么魂飞魄散,不吉利!”顾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匆忙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又道:“吓得他不敢再睡觉就好。”
  不过显然这木偶也不会给出丝毫回应,接下来的路程,虞嘉木该睡还是睡,睡醒就吃。有一回在城中休整,他站在街边看人卖艺,因神色太过呆滞被当成痴儿,以美食诱骗给拐进奴隶黑市,最后寻了一个时辰,沉云欢找到人时,他正在被卖。
  “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为了口吃的上当!”顾妄简直无法忍耐,怒不可遏地拍桌骂道:“蠢猪!”
  虞嘉木抱着剑,坐在床边发呆,好像这声骂得不是他一样。
  沉云欢坐在边上,雪白的内襟和赤红的外裙交融,墨色的卷发披在身上,精致的眉眼与肤色相衬,显得白玉无瑕的面容格外漂亮。她正捧着碗扒饭,听到此言便停下来,鼓着腮帮子道:“别伤了我们队伍的和气。”
  有了之前的带队经验和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沉云欢知道了管理队伍的重要性,时不时站出来展示自己的领队地位。这显然是负责任并且调和队伍气氛的好行为,有助于队内成员的友好关系发展和队伍的紧密性。当然,如若她别总是走错了路,并带着那尊大神乱跑就更好了!
  “既是拖累,合该分头而行。”这里还有一位总是建议解散队伍的人员。
  师岚野倚在窗边,神色冷淡地望着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出了京地之后,他的法相便有了变化,据当地香火最旺的庙里所供奉他的神像而变,不再那么金贵华丽,而是换了身月白的立领金织长袍,长发半绾,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些书卷气息,好似出身富贵的书生。
  而这是他自出发以来,第七次提出分头行动。合理怀疑他每回闷声不吭地跟着沉云欢乱跑也不提醒,存心是为了将队伍分散。
  顾妄两眼一黑,抬手掐自己的人中,确保自己不被气死在半路上。
  第138章 赤地千里黄沙漫天
  沧溟雪域位于西北之北, 与京城隔着山峰千万座,河流无数条,便是走最近的距离日夜兼程, 路上也消耗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按照顾妄的计划, 本来半个月就能到, 但路上实在波折太多。
  连着数日披星戴月,顾妄尚且能磕灵药维持,但沉云欢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撑不住, 因此赶路几日就得找地方休息。有时是进城住客栈, 有时在路边一铺地毯就这么草草睡下, 只是宿在野外时需得一人守夜。
  本来计划是轮流守夜,但虞嘉木此人实在可恨, 轮到他守夜时他就消极怠工, 坐着都能睡着,甚至一头栽进火堆上, 压灭了火堆不说还将胸前的衣裳烧出个大洞,次日所有人都醒了他仍保持着栽地上的姿势睡着。
  沉云欢还在迷糊地揉着眼睛, 师岚野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有顾妄看不过去,一把将他提起, 一边骂骂咧咧:“怎么不烧死你呢!”
  另外, 师岚野更是一直没有掩饰过自己想要分离队伍的心思。他的法相随着跨越千里不停变换, 但漠然的态度和稍显刻薄的嘴没有半点变化。
  赶路之余, 顾妄也会学习制衣绣花等针线活, 将自己的积蓄都拿来买各种各样的衣料给妹妹裁衣,且一针一线都亲手所为。
  只是他从前没做过这些事,学起来难免吃力, 更是忙于赶路无从学习,只得求助队伍里朝夕共处的三个同伴。
  虞嘉木是个吃了睡、睡了吃的蠢货,少有的清醒时间都在钻研剑术,丝毫不懂女红,顾妄也没指望他。
  沉云欢听了后当下拍拍胸脯道:“这有何难?交给我了。”
  顾妄欣喜地跟着她学,结果她穿了针线之后剪出衣衫袖子的形状然后缝在一起,看得顾妄两眼发黑:“沉云欢,你要是不会,就说不会。”
  沉云欢坚持这就是制衣的其中一种方法。
  胡搅蛮缠了一阵,沉云欢不愿承认自己不会缝衣,便将话题转移说师岚野会裁衣裳,先前还给她做过几身。顾妄听后,满心欢喜地跑去找师岚野,向他请教。
  师岚野却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白费功夫。”
  顾妄不耻下问:“大人何出此言?”
  他转头看向远处,语气平淡:“你无天分,做出的衣物丑陋,不能着身。”
  顾妄从未见过这么冷漠的神,竟然连任何委婉的说辞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地伤人心。他顿时怨愤冲天,回想这一路走来,两眼一睁不是在拖着后方摔在地上的虞嘉木,就是喊着前方的沉云欢莫走远,还要时时刻刻维护队内的和谐氛围,硬着头皮夸赞虞嘉木两句,以免当真让这尊大神从中作梗成功,劝得沉云欢就此宣布分头行动,策马而去。
  容易吗?!结果他得到了什么?只有漠视和苛待!!!
  顾妄连夜给掌门传信,洋洋洒洒细数这一路惹出的祸端和麻烦,问能不能将虞嘉木遣返回去,带着他委实是个拖累。同时申请了天机门的飞鸢,希望自己能甩开几人,先一步飞到西北再汇合。
  结果遭到了晏少知无情的拒绝。他在回信中说,虞嘉木虽年少,在万剑门的能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并不输大弟子权燎,且他如此嗜睡是与他所修炼的剑法有关,平日里虽松懈但遇上正事时不会出差错。又说了如今皇室大乱,京城百废待兴,国库亏空严重,天机门仰仗皇室而立,现在自然也跟着捉襟见肘,哪有多余的飞鸢?
  最后晏少知批评了顾妄,道自己还在为国事发愁,病身未愈,他还用这些破事来烦他,修行之人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谈什么修行,不如回他的老家豫州种地。
  顾妄看完回信后,感觉天突然暗下来,原来不是日落,而是天塌了。
  赶路的过程颇为乏味无趣,沉云欢的精神肉眼可见地落了下来。路途中遇上的新鲜事以及秀美壮丽的风景,都无法停步驻足。白日骑马,夜间飞行,有时连着好几日都不眠不休,沉云欢倍感疲累,连修炼都没有时间。
  不过她最近发现了一个乐趣。师岚野应了奚玉生死前所愿,显出本相之后,除却性情上有变化外,他每到一个地方,法相都会随之发生改变。他所幻化的模样,具有极强的地域风格,俱是当地百姓根据自己的风俗所建造的神像。
  在京城时他头顶金冠,袖缠金链,是十足华丽富贵的样子。离开京城之后,有时他一身赤红衣衫,头戴官帽,脚踩祥云靴,手里还抱着一柄玉如意,好似个状元郎;有时他又长发高束,金银软甲束袖缠腰,变作威风凛凛的武将;抑或衣衫雪白,腰佩碧玉禁步,手中持一把折扇,唇红齿白无端风流,平添几分世家子弟的纨绔模样。
  种种法相,皆是各地百姓的信仰凝聚,沉云欢瞧着新鲜,每回他法相一变,就忍不住盯着看许久,细细研究他身上的配饰,也会因百姓各地不同的特色风俗而着迷。
  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山脉相连,河流汇聚,养出了万万千千不同的人。
  沉云欢对师岚野有失恭敬一事,打从一启程时顾妄就知道了。只是后来也未见她有半分收敛,入城休息,她偏要与师岚野共住一间房,宿在野外时,又熟练地枕在他身上。赶路时累了还会自己爬上他的脊背,使唤他背着,或是撩闲抓着师岚野的一缕发编着小辫子。有时盯着师岚野的目光更称得上是锐利,亵渎。
  其中动作的亲昵自不必说,虽然什么男女大防,有伤风化之类的民间风俗在修仙门派间并不存在,但沉云欢这么理所当然地将师岚野当作枕头,还是让顾妄在心里反复震惊许久。
  这可是活生生的神明啊!从来只存在于古卷书籍,人间传闻之中,从古至今又有几人得见神明真容?就连顾妄很明显察觉此神刻意敛了气息,化与凡人无异,他却还是会因为师岚野冷不丁的眼神而本能地想跪下来三叩九拜。
  换作旁人怕是早就高高供起来了,也唯有沉云欢这般放肆。而且师岚野也从不拒绝或是抱怨,尽管平日里神色淡然,但似乎什么都会做,任劳任怨也不知是灌了什么迷魂汤。更夸张的是,他先前还暗地里特地提醒过沉云欢,莫要一直用那种眼神盯着师岚野,免得被扣上个亵渎的罪名,反倒得来师岚野一句冷漠的“多管闲事”,简直没有天理。
  反过来说,若非如此对待神明的是沉云欢这个天授神法的传承人,顾妄早就大喊一声“妖孽看剑”,然后一剑刺过去,斩了这个蛊惑神明的邪祟。
  话说两头。阴虎符此等神器现世启用,将皇城打得千疮百孔一事,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人界仙门,同时传出的还有沉云欢在京城以一人之力战百万阴兵,对抗神器而大获全胜的壮举。
  天火九劫一时间又成为风口浪尖的话题,此等神法所展现的力量早已远胜世间万千法术,且目前还处于未修炼完整的形态,他日沉云欢若真能登峰造极,将天火九劫修得完整,人界必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动荡。
  杀沉云欢夺取神法之力的人,与招揽沉云欢入仙门的人变作两支庞大的阵营,散落在人间各处寻觅沉云欢的踪迹。只是顾妄在出行前就留了心眼,他们的行踪极为隐秘,更有晏少知的奇门遁甲之术加持,这一路走来也无人打扰。
  雪域之祸迫在眉睫,可天下局势也分崩离析。人界仙门皆由凡人组成,既是凡人,自然摆脱不了无穷无尽的欲念。天机门作为皇室直属的仙门,其在人界各门的地位居首,所掌控的权力和供给的资源都是其他仙门望尘莫及的存在,也早就令千家百门暗生不满。因此皇帝太子逝去之后,登基的新帝又尚为年幼懵懂,不仅皇权势力面临洗牌,八大仙门和十大世家也纷纷坐不住,陆陆续续开始接受笼络或是主动下场加入皇室宗亲和王侯的阵营。
  一场人间内乱的巨大风暴正在逐渐酝酿成形。
  不过四人跨越千里赶路,到后来除却师岚野,其余三人的状态都不算好,累得晕头转向,并不怎么关注外界消息。
  穿越大半国土,四人终于来到了大夏西北的边境地带,陇州。
  陇州是前往雪域的必经之路,一路向北走到人界的边境才能抵达。陇州之北,便是地广人稀,风景独特的西域。
  西域有着大片的赤壁荒漠,绵延几百里的无人区,甚至有些地方寸草不生,赤地千里,但风景却依旧蔚为壮观,瑰丽无比。这片土地神秘而广袤,埋藏着无数奇异传闻和秘宝,古往今来前往此地的人前赴后继,数不胜数。
  师岚野自进入西域地界后,法相从头到脚都发生了改变。先前不论法相如何变化,服饰上的风格相差并不算特别大,然而西域独特气候和风俗导致此地的百姓也有着与别的地方截然不同的服饰。
  他长发半绾,束以莲花金冠,其中以五色丝带结了几条细辫,眉间浮现赤红的莲花法印,双耳戴着孔雀蓝羽所制的银饰,耳廓上还戴了几个精致小巧的银环。衣裳只有单薄的一层,上身是件赤红金纹的立领无袖,露着两条毫无血色的雪白双臂,两侧大臂还戴着坠着一圈小铃铛,雕刻着莲花纹的臂钏。腰间则挂着蓝璎珞金链,鲜艳浓烈的蓝色长裤束着脚腕,露出骨节分明的脚踝骨和一对未穿鞋的赤脚。
  一望无际的黄沙和赤壁却孕育了如此浓墨重彩,绚烂无比的颜色,师岚野着身的明黄、朱红、靛蓝、竹绿、墨黑,成为这昏黄的天地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沉云欢向来喜欢披金戴银,颜色灿烂,因此立即提议三人去市井置办一身西域当地的行头,入乡随俗。西域的人身上衣料都很少,男子袒胸露乳,女子裸肩赤脚,十分常见。
  沉云欢换上赤红的纱衣,戴着银质发链,颈间环着莲花璎珞,臂上套着靛蓝的丝带臂钏,腰身一束,挂满了蓝色铃铛的腰链缠了两圈。她踩着一双云纹丝履,双脚各戴了银铃,甚至连手指上都要套几个红红绿绿的戒指,走起来浑身上下叮当作响,如溪水潺潺般清朗悦耳。
  沉云欢的面容精致,眉眼浓郁的黑色与白皙的肤色相衬,漂亮得极为张扬且具有攻击性,并无江南烟雨之下养出的秀丽温婉。给她换衣裳戴头饰的老板娘笑眯眯道:“姑娘真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这身行头一换,瞧着倒像是我们西域的人。”
  沉云欢一旦受了夸奖,下巴就微微仰起来,不经意地就流露出几分得意的模样来。她站在骄阳下,经西域耀眼的太阳一照,身上闪闪发光,招摇得连上头飞过的鸟都要被闪瞎眼。
  虞嘉木脱下文武袍,身着黄绿交织的半臂衣袍,大剌剌地露出半个胸膛和右臂膀,长发也被编起来,正抱着剑站着发呆。顾妄骨子里约莫有些保守,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些袒露身体的衣裳,选了件将手腿遮得严实的单薄衣衫。
  几人聚首后,顾妄被沉云欢从上到下这一身都闪得眼睛酸痛,连声喊道:“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本来他走在这城镇中看着满地的袒胸露乳之人就不知将视线往哪儿放,更是接受不了沉云欢露着两条嫩生生的手臂,于是马上跑去买了两件墨黑的外袍,让师岚野和沉云欢披在身上,遮住这一身的招摇。
  沉云欢不大乐意地披着,本来想找个理由给扔掉,但后来发现这西域的太阳比大夏内地要炽烈许多,晒得人头皮发热。
  非是她不愿以灵力自补身体,抵挡这些恶劣气候,只是西域此地实在是地广人稀,灵力也稀薄,出发前晏少知再三叮嘱要保证几人的行踪必须隐秘,因此在这种地方,能不用灵力便不用,尤其是沉云欢,稍有不慎可能就叫别人追踪到位置。虽说几人并不畏惧,只是蚊虫多了,这一批一批地来送死也惹得人心烦,更何况他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得在这些地方耽搁。
  沉云欢不方便以时时刻刻以灵力护着身体,因此就将黑袍顶在头上,遮住了这灼人的阳光。
  行走数里不见村落,三人都有些疲累,沉云欢爬上了师岚野的后背,让他背着自己走,汲取他身上的冰凉,这才舒服了些。没多久,虞嘉木忽而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顾妄走出老远一回头,发现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是又睡着了。
  谁知折回去喊了几下没动静,抽耳刮子也没用了,才发现他是晕倒了。顾妄受累,拖着他又走了几里地,终于得见荒漠之上的唯一一家客栈,这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赶路了,只得在客栈留宿。
  这客栈虽说立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却修得气派,足足有三层楼高,单是客栈的大门就占了两层楼。客栈由一对年迈的夫妇操持经营,那老板娘生得高大,皮肤粗糙黝黑,眼窝很深,眼睛颜色偏淡,不笑时有些凶狠,但是一笑又显得和蔼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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