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宫里打秋风的日子 第115节
  徐宪恭身拜下去,“陛下所说之事,臣愿为陛下驱策。”
  皇帝抬手一托一收,一股罡气阻着,徐宪只拜了一半就拜不下去了,他心里惊骇,皇帝的功夫比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皇帝目视着他,承诺道:“徐卿不负朕,朕必以诚相待。”
  徐宪郑重应道:“臣信陛下。”
  皇帝扔下一句,“明儿来见。”转身出了福宁宫。
  傍晚皇帝回到后殿,崔兰愔盯着他换了便袍,才许他坐了。
  皇帝朝她张臂,崔兰愔笑着投入他怀中,拿手勾着他的衣襟,“我配合得那样好,表叔有什么好处予我?”
  “我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你的,想如何还不是由着你?”
  崔兰愔戳着他的胸口,“正经些。”
  皇帝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描摹着,“你都看出什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既召了人回来,就没想着放人走。”崔兰愔撇嘴看他,“嘴上还要假大方,说来去都由人,还要让人自己开口留下,真是什么好都你占了,信你就被你攥手里了。”
  皇帝闷笑承认道:“皇后知我。”他抓着她手在自己脸上蹭着,“那你怎就配合我了?不怕对不起徐太后?”
  崔兰愔反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道:“虽然你心机深重,却不屑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只要臣下尽责,你就会为他们托底。”
  皇帝将她箍紧在怀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日,皇帝于延华殿西阁召见了各部司重臣,让先来一步的徐宪和诸臣见过。
  由不言宣告了,就此改五军都督府为大都督府,任命徐宪为左都督,右都督暂空,统领大郢各级指挥使司,品级同尚书、左右都御史一样,同为正二品。
  统兵权、考核将官、提请升调、军户和屯田、边关换防这些职权都归大都督府。
  兵部则负责武官铨选、军令发布、军需粮饷、武举考功。
  结束了宣宁帝时开始的,军权全归兵部的局面。
  李首辅还没卸下兵部尚书之职,因着他一直抱病不出,这段日子都是兵部左右侍郎主掌兵部之事。
  兵部主官不在,皇帝又是这样强势下令,韩杨两位阁老和万山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兵部两位侍郎对望后,谁都没站出来反驳。
  见识过徐宪骁勇的老臣们都是心潮澎湃,如今悍将回归,北地忧患可解了。
  皇帝重整了大都督府,大都督府又有了和兵部平分秋色的权力,崔冕欢喜得直发晕,以为自己终于熬出来了。
  他在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的位置上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
  他怎也是皇后的堂伯,他以为皇帝该留用他。
  却没高兴过一刻钟,皇帝发话,大都督府里关键差职上必得真刀真枪的武将担任,无人宁可空着。
  更进一步要求,领虚职的要么回家,要么降品级安排到合适的差职上,二选一,没有第三条路给你走。
  还是徐宪详细考核了,得知这些年五军都督府里核对军户黄册这些都是崔冕管着的,打理得还算井井有条,徐宪就问他愿不愿留下任经历一职。
  经历一职是正五品,都督佥事可是正三品,落差实在太大,不过崔冕也不想就此回家,一横心还是接了经历之职。
  他灰心丧气地回家,不想崔晟和崔昘听说后,却一起来贺他。
  第125章 三方协办娘娘可有章程了?
  崔晟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往二房厨房里快手炒了两个下酒菜,兄弟三人边喝边说话。
  崔晟先说道:“这么些日子也够大哥看出来了,陛下是容不得不作为还占着位置的,想蒙混过日子的都挨不长。
  大哥如今靠多年的积累得了经历之职,这可是实打实的,往后继续用心办差,升迁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大哥这样务实,也会得人高看。”
  崔冕有些听进去了,说出了顾虑:“人家不会笑话我么?”
  崔昘给他满上酒:“大哥,这事儿三弟不好说,我却不怕说。
  当年咱们二房拿了大房的爵位,无论怎么找说法都是不地道。
  世上事皆有因果,有那样的前因,就有二房几十年无建树,因果相随,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大哥想一想,当初若是二房没得爵,以你我二人平庸的资质,咱们会有什么前程?
  多少科道上出来的一辈子都摸不到五品,大哥还嫌什么?
  大哥这些年不过是守着本分当差,不功不过而已,换个进士举人出身的只会做得更好。
  徐侯会不知么,不过是看大哥是娘娘的伯父,不想她面上不好看,才留了大哥。
  所以,我劝大哥将以前那些想头都收了,咱们从头开始,给二房的子孙后代也打个样子出来。”
  崔昘一席话给崔冕说得无地自容,他连饮三盏后,一脸羞愧地对崔晟说道:“你这正经的国丈还当着五品的差事,我却看不上五品实职,委实是贪心太过了。”
  崔昘既已把话挑破,崔晟也没惯着崔冕。
  “二哥说的不错,因着娘娘,咱家人只要实心办差,陛下都会看到,也不会埋没了,升迁必会比别人顺畅,若还不足意,确实不该。”
  “不会了,往后我会用心当差,有多大本事就端多大碗。”崔冕连连点头,又道,“我转不开的时候,你们还要像这样点醒我。”
  崔晟和崔冕一起举盏敬他,“一家子兄弟自该如此。”
  崔冕原以为他降了品级,程家那边会瞧不上,崔兰婷的婚事再有个反复。
  却是他想多了,程家反而加厚了聘礼,程圭过来府中,在崔冕面前表现得倒比原来更尊重了。
  崔冕回头同崔昘感概,“以往都是我错了,做人厚道些才有福报。”
  ***
  二月初九皇后生辰后,皇帝就让筹办陈老太后寿辰庆典,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回是由皇后统总着礼部和内府来办。
  朝臣们忍了皇后掌着商课提举司,是因那是皇帝新设的名目,且收的商税都入了皇帝的私库,就算皇后于延华殿东阁理商课提举司的事,说起来也是帝后的内务。
  可这回皇后统总礼部筹办陈老太后寿辰庆典,却是前朝事,这绝不能混淆。
  一时满朝哗然,重臣纷纷谏言,就连敬王都站出来说不合适,带头反对得最凶的几个都做好了挨板子回家的准备。
  皇帝却罕见地好脾气,一句“皇后想尽心”,给了解释。
  朝臣们到现在也没弄清,当初皇后是得了陈老太后青眼才有机会接近卫王的,还是皇后先走通了卫王才入了陈老太后的眼,但陈老太后拿皇后当亲孙女待确是做不得假,于陈老太后生辰时,皇后想表孝心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又是这样好声好气的,朝臣们就有些受宠若惊,觉着皇帝也是听得进话的,往后还是很可期,那样这回是不是就通融一下?
  且皇后于外朝事能知道多少,还不是礼部说了算,不过给她挂个名儿,妨碍不到哪去。
  皇后本就在东阁,朝臣们出入延华殿都见惯了的,古尚书上回还去东阁找皇后说情来着,如此不往内庭去,也说得过去。
  朝臣们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收了场,不过却同情起古尚书来。
  宣宁一朝时,礼部和内府每回协办都要闹出推诿扯皮的事,几回下来宣宁帝就烦了,再有庆典都是交给礼部,内府只管着一应打杂的事。
  这回又加上个皇后,古尚书和礼部有得头疼咯!
  若是古尚书还像上回一样找皇后说情,将这事搅没了,那就更好了。
  然而并没有。
  之前因着皇后体谅,礼部得以简办皇后的生辰,古尚书很是感念,所以,明知道和内府协办会有扯不清的麻烦,他还是没有推拒。
  第二日,皇后请他过东阁,钱和外,宋彰和姜奭也在,古尚书暗暗叫苦。
  瞧这架势,皇后竟不是只想挂个名儿,而是真要统管此事。
  只礼部和内府就够扯皮了,皇后和她的人再插进来,还不得乱套了?
  一件差事参与的人越多,越办不好,古尚书想着该怎么委婉地说,能让皇后明白这个道理。
  皇后却没给他机会,待他入座后,皇后说道:“我知古尚书忙着会试的事,所以这回出力的事我这边能担的就担了,礼部就出人指点着,尽量不劳动你们。”
  这话口气太大了,那样大的庆典可不是掌了几个月宫务就能担下来的,要想不出纰漏,方方面面相关衔接的太多,皇后想得太简单了。
  偏钱和还一力捧着,“娘娘如何吩咐,我等就如何做,内府别的不行,出力的事却最在行。”
  古尚书尽量让自己面上不显出情绪来,“娘娘可有章程了?”
  “宋提举和姜知事理出了些细则,古尚书先看看。”皇后示意宋彰将写好的册子交给古尚书。
  古尚书怀疑地接过来,本想敷衍两眼,两行下去就聚精会神地往下逐一看去。
  册子里一条条列得分明,可说是事无巨细都考虑到了,里头关乎礼仪的地方竟一点没错,礼部里人都没这样通晓,遇事很多都要现查礼仪典籍。
  古尚书惊讶地看向宋彰和姜奭,“这全是两位理出来的?”
  姜奭谦虚道,“我只是帮宋大人打个下手。”
  宋彰却不会独揽功劳:“我可当不得,没有你,只礼部那些典籍就够我翻一阵子。”
  姜奭却知道:“宋大人于各部司的事都说得上,又岂会被这些难住。”
  崔兰愔笑道:“宋提举抓大,姜知事盯实施,我正可高枕无忧。”
  有这册细则在就方便了,礼部和内府按着上头列好的各司其职,如何衔接的也都规定好了,推诿扯皮的事就能规避了。
  古尚书越看越觉着好用,夸赞道,“回头我要好好参详参详,以后礼部做事也要提前理出这样细则,可省多少功夫。”
  之后,礼部和内府就开始忙碌起来,古尚书又发现,他也小瞧了钱和,钱和掌着的内府早不是以前乌烟瘴气的样子,很多不该内府分担的,看着礼部这边忙不开,钱和都让内府就手做了。
  古尚书还发现,虽都是宋彰和姜奭调度,皇后也不是像她说的只管看着,很多事上宋彰和姜奭都需要皇后来决断。
  不同于一般的后宫妇人,皇后有非同寻常的果敢,比一般的男人都有心胸和气魄。
  上面皇后统总得分明有序,遇上事宋彰和姜奭及时就知会下来,内府又配合,古尚书从没觉着哪一次庆典如这回一样轻松。
  古尚书一直觉着科道出身的官员才是能力和才华兼具的,其余都入不得他的眼。
  这回他知道自己想当然了,宋彰和姜奭都是举人出身,却给多少进士出身的比下去了。
  一日陛见的时候,他没忍住道:“陛下,娘娘那边的宋提举和姜知事很是强干,实是不可多得的能吏,留在商课提举司有些大材小用,各部司还有不少要紧位置出缺,陛下该给他们调出来顶上,当然娘娘那里也不能没人用,不如让她从国子监里选些人?”
  “你自己去说。”皇帝弹指打发了他。
  古尚书却以为皇帝是不好同皇后张口,他又去了东阁,他觉着皇后是很明事理的,且皇后手里的人出去高升了,于皇后就是更大的助力,皇后也没理由不促成。
  这阵子宋彰和姜奭上午都会在东阁,古尚书过去时两人都在,正好了。
  他就将同皇帝说的那番话又讲了一遍,原以为是要说服皇后的,不想却是宋彰和姜奭根本没有商量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