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宫里打秋风的日子 第56节
  崔兰愔放心不下家里,让直接往崔家去了。
  本元宫里,于灵前即位后,朝臣们就开始改称卫王为“陛下”了。
  虽一切都有旧制,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只丧事上一系列的事宜就繁复得想让人撞头,同时还要准备二十七日后的登基大典,还要往灵前哭灵,陛下又是个不说话的,万事都要自己忖度了圣意来,只半个上午,朝臣们看着就老了好几岁。
  也没时候审昨晚逼宫之事,将那些有牵涉的往天牢里丢了,康王却是要先给先帝守灵的,松了绑,由护卫看着同安王几个一起跪灵去了。
  午间奠酒行礼过后,不言和谷丰两个随侍着皇帝回了西阁,丧期内他都是在这里坐卧。
  不言递上盏热茶,皇帝没有接,仍是盘腿坐了,问起谷丰:“福宁宫里如何了,二小姐如何?”
  谷丰愣了下,“文总管没说么?二小姐大早上就出宫了。”
  “她为何出宫?”皇帝脸上神色未变,谷丰却感到无形的威仪压过来。
  第63章 总领侍接二小姐回来
  谷丰是福宁宫出来的,福宁宫里没有大欺小,他虽是齐安的徒弟,钱和却也很照顾他,他不会的,逢着哪个有空都会教他。
  到了卫王府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卫王身边没有管事的大太监,只他和不言两个。
  因他抢了跟着卫王出门的活计,起初他还担心不言会对他不满,却是想多了。
  他跟着卫王出门,不言守在书房服侍,不但相安无事,不言还会提点些服侍卫王该注意的事项。
  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外头的事他回来都会说给不言听。
  一来二去两个就熟悉了,才知不言曾忐忑过,是得二小姐说,两个人担的事不同,在卫王身边各展所长就是,没甚可争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二小姐已给他化解了一场纷争。
  之后同不言一样,谷丰也开始当二小姐是卫王府里第二个主子。
  原以为就会一直这样大家一团和气的当差,从十九日卫王进宫,调了原来在姚妃宫里当差的文颂统管身边事后,一切都不一样起来。
  文颂人也不能说不好,他并没有如宫里常见的那些大内侍一样排除异己,或是欺凌为难下边儿的小内侍。
  他只是行事严苛,一切事都要按他的想法来,下面的人不得违逆,但有一丝不对都会重罚。
  所以在他手底下做事都是战战兢兢地,连说笑都不敢。
  因着他是福宁宫来的,到卫王身边也早,文颂待他还要和缓些,不过关于服侍卫王的事却再容不得他自作主张,一切都要经文颂分派才行。
  昨儿卫王成了陛下开始,虽陛下没明说,文颂已当自己是内府总领侍了,一副要为陛下把关身边所有事的态势。
  文颂提醒二小姐出宫时,谷丰开始是气的,后见陈太后和二小姐都没二话,谷丰就以为文颂是揣度陛下的意思说的,
  现见陛下关心起二小姐在福宁宫住得如何,竟不知道二小姐出宫的事,谷丰才知那是文颂自己的想法。
  那老货怎么敢无视二小姐,谷丰不能忍了,他这些日子也受够鸟气了,想着大不了还回福宁宫,或是喊了不言一起去服侍二小姐也行。
  他贯会学话,这会儿将文颂的表情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这位是崔家二小姐吧,后面内外命妇都要进宫哭灵,别再冲撞了二小姐,您看……”
  眼角瞄到陛下眼里染了凉意,谷丰就知道自己做对了,接着学到:“‘福安宫里住着的李家小姐说是明早出宫,正是看着陛下行事的时候,陛下又不喜开口……’,二小姐脸皮那样薄的一个人,哪经人这样说过,不待文领侍说完,就说她第二日大早出宫。”
  说到这里谷丰大胆抬头,瞧见陛下眼里聚起的冰霜后,吓得他又赶紧低了头。
  好一会儿,“哪来的文领侍。”皇帝冷哼,“去喊钱和来。”
  “是。”谷丰低头退了出去,出门后也不管别人看着,撒腿就往福宁宫跑去。
  西阁里,陛下吩咐不言道,“让文颂来见。”
  文颂敢对二小姐不敬,不言已气得不行,他比谷丰还急迫,一阵风似地出了西阁。
  文颂就在本元宫正殿明间里看顾着,听得皇帝找他,哪敢怠慢,跟着不言往外走。
  嘴上还要念叨,“陛下跟前怎一个得用的没有,大事小事都要我操心,我还想守着服侍陛下的,这下可怎么脱开身……”
  见不言并不应和,文颂脸上不好看起来,只是已近了西阁,他收敛了表情,又理了衣袍,推门恭身进了。
  “陛下您……”
  “知朕为何用你?”
  皇帝急匆匆叫他来,就为问他这个?文颂有些摸不着头绪,不过这话好回:“是因着奴婢曾尽心服侍过娘娘。”说到这里,他红了眼眶,“娘娘去的时候吩咐我,叫我跟着服侍陛下,哪成想陈太后一个人也不让跟着,这些年没有陛下的音讯,我在燕城宫里不知多少揪心……幸得陛下想起叫我回来,这会儿我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就想着给那些年没服侍到的都补上……”
  “是因你以往还知进退。”皇帝淡声打断了他。
  以往知进退,那就是现在不知进退了?
  皇帝何曾一下说这样长的句子了,就是朝臣们问事,他最多给五个字,还好有不言善体圣意,有他从旁说明着,一切都是顺利的。
  现在却对他说了这么长一句,文颂惊惶地拜倒在地,“是奴婢做错了事?陛下指出来,奴婢绝不敢再犯。”
  “眼里没尊卑当如何?”
  文颂后背已汗涔涔地,这罪名太大了,文颂不敢认,“奴婢心里眼里都是陛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想想又道,“去了的姚家四老太爷说过奴婢是个忠心的。”
  “愔姐儿那里怎么说?”
  因着皇帝一句接着一句,已不是他这几天认识的那个皇帝,文颂慌得要死,怎么想也想不起谁是“愔姐儿”,姚家小姐里并没有以“愔”字取名儿的。
  不言实在气不过,到陛下身边,竟不知道二小姐,提点道:“是我们二小姐。”
  文颂懵了一下,才对上号,“是崔二小姐?”
  他倒是听
  人提过那位崔二小姐,只几句他就没再听下去,也就那些不知所谓的捧着一个假的表小姐。
  昨日那样的时候,陈太后竟然带着崔二小姐过来,文颂是真气了,本元殿这样的重地,怎么随便一个女子就能踏足。
  知道是为着崔二小姐后,文颂挺直了脊背,“陛下,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如今陛下不好让哪个都喊您‘表叔’,昨儿那崔二小姐也太不知轻重,竟是当本元殿是自己家里一样,谷丰几个也没规矩,就由着她指使。
  这回被陛下接回到身边服侍,奴婢见陛下同姚家似隔着层,知陛下还是记着当年姚家自顾回苏州的事,可不那样姚家就要元气大伤,姚家不好了,又有谁能给当时年幼的陛下撑腰,娘娘去的时候已经想通了。
  陛下想想,若没有姚家站在后头,陈太后未必就会选陛下。
  当年先帝迁来应城时,我们这些没主的人就都被留在了燕城宫里,这些年除了您外,姚家也会捎银子给我们这些服侍过您和娘娘的的老人。
  陛下您想,姚家于我们这样的人都要顾念,对你该是何样的关心和厚意?
  这么些年该揭过去了,陛下现今正是要用着姚家的时候,可不能让李家或是别的钻了空子,更不该捧着个外人,冷落了真正的亲族。
  要是娘娘地下有知,必也不会愿意看到如此的局面。”说到后来,文颂已是老泪纵横,语声嘶哑。
  急切的脚步声让文颂没法继续说下去,门开处,谷丰引着钱和进来。
  钱和拜见过,皇帝叫了起,“愔姐儿不好白喊你‘钱伯’,你先去接愔姐儿,回来同太后禀了就过来领内府总领侍的差事吧。”
  钱和傻了一样,就以为自己是在发梦,伸手在自己腿上狠掐了一记,痛得呲牙咧嘴中,他终于意识到这是真的。
  听陛下的说法,竟是因着二小姐喊他“钱伯”,是为着二小姐脸上好看。
  看了眼跪在一边,一脸不可置信的文颂,钱和心里那个解恨,根本不是陛下变了,而是这个老货在使坏。
  陛下还是满心疼着二小姐,由不得谁给她委屈受,就是姚妃宫里的老人也不行。
  所以,文颂本来板上钉钉的内府总领侍也落到了他这里,钱和再是疏阔的性子,这会儿都抑制不住激动。
  这可是内府总领侍,内侍里的第一人,整个宫里的内侍都要听令于他,他从没敢奢望过的位置,却因着沾了二小姐的光,叫他坐上了。
  跟在皇帝身边,他可以有所建树了,压抑多年的精气神一下都回来了,这些年因着做了内侍深埋在心底的不甘和愤懑也都可以放下了。
  钱和精神抖擞着重新行了大礼,“陛下,那我这就去接二小姐了?”
  皇帝摆了下手,钱和恭身退出去,这么些年在福宁宫不是白呆的,拿出气势来指派内侍去备车,内侍们没有不应的,已是有了总领侍的模样。
  临出门时,听得文颂那老货哭嚎着:“近小人,远贤良,陛下不可呀,您是要做明君的……”
  皇帝嗤笑:“明君?”
  见到崔兰愔,崔家上下跟见到了主心骨一样。
  昨晚上崔家大房和二房被二队人马轮番攻袭过,往大房这边攻击得尤其猛烈,没有卫王府的侍卫,崔家大房这一支怕是要覆灭了。
  不用想,是康王和辛家了。
  这两日是皇子、后妃、宗室以及重臣守灵,待三日后宣宁帝大殓,才要所有在京官员和五品以上命妇进宫祭拜哭灵。
  崔冕这样的闲差这会儿是没机会入宫的,所以对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一无所知。
  听崔兰愔说卫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两房人直念佛,崔冕和常氏更是两眼放光,崔家往后大有可为的样子。
  崔兰愔趁机给话说开,“天威难测,家里往后还是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
  听她说得郑重,崔冕和常氏收了笑,小心问道:“是陛下说什么了?”
  崔兰愔道:“陛下处理国事的时候都不够,怎会有功夫同我说话,只是咱们得陛下看顾的,更要守好臣子的本分才是。”
  见她不肯多说,猜是卫王做了皇帝就不好如从前那样走近了,时候长了,本就是血脉上没关联的,慢慢也就淡了。
  别个都还好,崔冕和常氏却有些怏怏不振。
  这还不如做卫王呢,起码那会儿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崔兰愔遣了卫王府的护卫回去,她又对不语道:“我要回家里住着了,你是内侍不能留在这里,回头我同太后说了,你去福宁宫吧。”
  不语都要哭了,“二小姐,我不离开你,同太后说说,让她同陛下要个格外的恩准,让我留下继续服侍你。”
  相处这么久,崔兰愔又怎会舍得,可宗室之外是用不得内侍的,她也不想叫陈太后为难地去同皇帝开这个口。
  只能拉着不语好声劝着,可不语偏是个想不开的,平时那么好说话的,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崔兰愔正愁的时候,听得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竟是钱和来了。
  钱和往崔家大房来熟了,后面都无需通禀,他自己就往后面来了。
  崔兰愔给他迎进来,“钱伯你怎么来了。”她仔细打量着钱和,“是有什么好事了,钱伯你瞧着很不一样,看着格外神清气爽。”
  “愔姐儿的眼力就是不一般。”钱和朗声笑着,他顺势作揖道,“愔姐儿你如今可是我的大贵人,因着你喊我声‘钱伯’,陛下指了我做内府总领侍。我来是得了陛下指派来接你回去。”
  崔兰愔开始还不能信,待钱和详细说了经过,她心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缠成一团,不知该从何梳理。
  皇帝于百忙中还记着问她的事,知道她出宫了,紧忙又使了钱和来接她,还越过文颂,让钱和做了总领侍。
  所以,皇帝是想继续认她这个表侄女,还是想着那一年之约?
  她这里凌乱着,崔家两房人都也没强多少,都搞不清眼前是什么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