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宫里打秋风的日子 第26节
  食盒都叫她提春溪阁了,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提回来呢。
  “二小姐。”门口站着的不语唤了她一声,“三老爷的菜别个怕热不好,我这就去找桑枝姐热菜吧。”
  真是个机灵孩子,艾叶和桑枝根本没法比,崔兰愔挥挥手:“那你快去,多来些米。”
  “晓得了。”不语笑着开门去了。
  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长史亲自带人提了膳来,那两道崔兰愔带来的菜外,又添了凉热各两样,再一道汤,一碟芝麻香酥饼。
  不言不语摆了桌,没叫别个帮忙,崔兰愔自个儿给菜摆好:“表叔用膳吧。”
  卫王也不穿鞋,只着袜子下了榻,过来坐到桌边。
  崔兰愔见不得事物没次序,见不得外出和家常不分的穿戴,更不能接受这样不修边幅。
  就算这里的砖面天天有人一块块擦,光脚走着也不脏,她还是不能接受。
  她忍了忍还是看向不言,“去给表叔拿双屋里穿的鞋。”
  “先前拿来了,王爷没穿。”不言不敢看卫王,只往青麟那边看,青麟却往阴影里又退了一步。
  崔兰愔还等着,不言横下心来,“我就去拿。”
  崔兰愔这才有心情给卫王盛饭布菜,她指着家里带来的两道菜,“这一道是老酒焖羊肉,这一道是干锅三鲜,里头有菌菇、炸鱼段、炸肉圆,我爹说越热越好吃,这才敢给表叔带来。”
  卫王先夹了口羊肉吃了,随后又夹了干锅三鲜里的肉圆,两口菜配着,碗里的米饭就去了一截儿。
  这边不言捧着双卧寝里穿的崭新绸布便鞋过来,他不敢过来,隔着两个椅子远站那里:“二小姐,鞋拿来了。”
  崔兰愔接过来后,顺势蹲下来放到卫王脚边儿:“表叔,你先给鞋换上。”
  卫王手里银箸不停,嗓子里咕哝了一声,“等会儿换。”
  崔兰愔站那里定定看着也不说话,“麻烦。”卫王再咕哝了声,伸脚到鞋里拱了两下,胡乱穿上了。
  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扳不回来,只能眼不见为净,崔兰愔坐到卫王对面,找话转移注意力。
  “表叔,你知道么……”开始长篇大套地说起她下午回家的情形,连常氏提的孟怀宗可嫁的话都说了,“她虽有私心,这回却是真为我愁呢,有端王的事摆在那里,该是没哪家敢娶我了,真就是如孟家这样在外掌兵的才不当回事。”
  这一会儿卫王已进了碗米,他将空碗递过来,崔兰愔接过来满满盛了一碗递回去,卫王又继续大口扒饭。
  “还有别的菜呢,表叔你也用啊。”崔兰愔就要给另几道菜往前挪了。
  卫王拿银箸按住,“不好吃。”
  见他这样捧自家爹的场,崔兰愔眉眼弯弯地笑着,“咱府里菜也好吃,不过比起我爹的手艺还是稍稍逊色了些。”
  之后她杂七杂八说起了别个,叽叽呱呱的没个停歇,卫王也不见烦,胃口依旧好得不行。
  青麟真的很迷惑,所以王爷的喜静也是分人的么?还是二小姐的话能下饭?
  连吃了三碗饭,将崔兰愔带来的两道菜夹
  的一点不剩,卫王才放下碗筷。
  接过崔兰愔递来的温茶漱口,他道:“孟怀宗不行。”
  崔兰愔啊了下,她还当卫王刚才根本没听进去呢,“我知道啊,我就是那么一说,我都准备好做老姑娘了。”
  “表叔你还记得你在录了孟怀宗那些事的纸笺上写的‘等一年’么,是真的要给我榜下捉婿么?”崔兰愔这会儿也不怕说了,“表叔我给你说,我家里那个情形,原先我是想找个富贵有闲的嫁了,好帮我带
  起家里的日子,从没敢惦记少年才俊这些个。
  不过说到孟怀宗,我之前心里是考虑过的,后来是想起我祖母说的,男人心里要喜欢过人,是比婚前纳妾还糟的情形,是媒人说出花来也不能嫁的。另外老大年纪还没娶的很可能有不可言说的隐情,就更加不能嫁了。
  你想孟怀宗都二十三了,他这样的年岁还没成婚,八成是历了什么爱而不得没走出来,不然他那样有谋略的,要真有心娶妻,岂会由着闵氏罗氏给他塞什么表妹,现在该是因着年岁大了,再不娶妻生子就晚了,这不闵家的表妹也嫁了,估摸不久他罗家表妹也该定亲了。
  表叔,不可言说的隐情是指哪些事呢,当年我怎么缠磨祖母问,她都不说,只推说等我大了就知道了,只我如今大了还是不……”
  说着说着,崔兰愔忽觉着四周一下静的可怕,呼吸声都没了,她不由抬头,却见对面卫王正看着她,眼里没波没澜的,却让人觉着冷嗖嗖的直发凉。
  崔兰愔猛地回过味来,这位可是比孟怀宗还大三岁的,二十六岁的老人家了。
  她暗道不好,挤出笑脸来,“表叔,您肯定不在此例,您这样日日打坐的心如止水着呢,哪会有什么爱而不得……不可言说的隐情就更和您无关了……”
  “我不是老朽?”
  “哪有,表叔您老当益壮着……”崔兰愔捂住嘴,呵呵笑着掩饰过去,“表叔您是正当龄的年纪,多少姑娘家想着嫁您……”
  放下的茶盏被卫王端起来,连指头都不弹了,都学着端茶送客了,她是给他得罪狠了吧?
  原来再无欲无求的也会在意年纪啊,她怎么就忘了形了,崔兰愔告诫自己一定要牢牢记住了。
  这会儿是哄不好了,只能待晚上好好想个法子,明日找机会找补吧,崔兰愔蔫耷耷地带着不语退出了书房。
  第32章 不走空王爷让二小姐待客
  不想被卫王揪着小辫子,崔兰愔出了书房后真去了理账的屋子,按着平日的量一点没打折扣,埋头理了一个半时辰的账册,直到亥正才回了春溪阁。
  白日回去的匆忙,崔兰愔就没来得及将徐皇后和陈太后所赐的料子首饰拿回去,想着明儿家里宴客,别人还罢了,项氏那里,她不想家里再被看低了。
  徐皇后所赐的十匹料子是男女都能穿用的,陈太后给的料子多半是她适合穿的,小一半才是家里其他人可穿的。
  第二天用过早膳,崔兰愔就让艾叶和桑枝将家里能用得上的都拣出来,让桑枝跟着马车送回去了。
  这样抓紧赶工,明儿一家子都能有身新衣裳穿,姜氏和崔兰芝也有像样的首饰头面可戴。
  桑枝才走,不语回来说,姚家递了贴子说下晌要来给卫王请安,卫王已经准了。
  崔兰愔就寻思,姚家人过来,她在这里就尴尬了,且昨儿给卫王得罪了,她这里还没哄好呢,若是卫王当着姚家人的面再给她甩脸,对着别人她脸皮还是很嫩的,她做不到没事人一样。
  想躲回家里,桑枝刚走她就匆匆跟后面去,有心人一想就知道她是不想同姚家人照面,好似不大好。
  正犹豫时,不言找过来,“二小姐,齐内官来了,说太后她老人家想你了。他还说让二小姐慢慢收拾了,晚会儿不妨碍。”
  真是磕睡了就来了枕头,崔兰愔赶紧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
  前儿得了料子,艾叶和桑枝连着赶了两日,给她缝出了两身新衣赏,这会儿正可以穿。
  她穿了绯色的比甲,下着一条水绿色和月白搭配的间色裙,头上戴了朵白玉兰花分心,耳上一对儿白玉珠坠,整个人水润娇嫩的仿佛江南烟雨中绽放的梨花,让人忍不住一再驻足。
  留了艾叶在院子里,崔兰愔带着不语去前面会合了齐安。
  不过一日,齐安待她又不一样了,当她是自家孩子似的,说话里没了客套,多了长辈的关心和念叨。
  “南边这样的月份,雨说来就来了,二小姐该带件披风……”
  待到了福宁宫,才转过前殿,高姑姑夏姑姑就迎过来一把搂住了她,“咱们二小姐来了,太后一早上就让接你来,我们寻思着小姑娘家家的觉多,该叫睡饱了才好,好歹给劝住了,到辰正才叫齐安过去接你。”
  待走了一段儿,钱和从侧殿转出来,往前廊那边指了,“二小姐来了,瞧瞧那些合不合你的心意。”
  崔兰愔望过去,惊喜道:“鹦哥鸟儿?”
  只见殿前的廊上挂了一溜架子,上头站了各色的鹦哥鸟儿,红黄兰绿的煞是好看。
  高姑姑和夏姑姑搁后边儿推她道:“去瞧瞧。”
  崔兰愔才走上前廊的台阶,就听一道古里古怪的声音道:“二小姐吉祥。”
  顺着声音看去,却是一溜鹦鹉里最不起眼的一直灰扑扑的大鹦哥鸟儿。
  见崔兰愔在看,那灰鹦哥儿又昂着脖子喊了声:“二小姐顺心如意。”
  崔兰愔一下就喜欢上了,笑着走近了:“你也顺心如意。”
  崔兰愔往殿里走前,又给那灰鹦哥儿说了声:“我先去给太后请安,回头再找你玩儿。”
  后面齐安高姑姑几个见她当鹦哥儿鸟是人一样待,还要特意告诉了,摇头笑着:“真是孩子心性。”
  “愔姐儿!”殿里陈太后在唤人。
  “来了!来了!”崔兰愔迈着欢快的步子进了殿里,后面夏姑姑同高姑姑也不急了,缓步跟了进去。
  走近了才要行礼,被陈太后抬手止了,“以后没外人不用行礼,当回自己家一样。”
  崔兰愔待要屈膝,被夏姑姑从后面扶起来,给她推到陈太后面前,“大早上就盼着了,呐,现在可劲儿稀罕吧。”
  陈太后笑道:“怎么,眼红了?”她拍着身边的位置对崔兰愔道,“坐这来,锦凳上坐着不舒坦。”
  “那我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崔兰愔真就靠着陈太后坐到了炕上。
  “你给我办了那样的大事,我多年积攒的郁气这下全出了,你不知道我多畅快,晚上睡觉我都笑醒了。好孩子,我记你的情,往后有什么想玩想要的都和我说,万不可拘束了。”
  边上高姑姑道:“太后已给宫卫那边儿打好了招呼,往后二小姐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再不用像上回似的还要在宫门口等着。”
  “我就是给您跑个腿儿,哪值当您这样的。”
  “很值当这样,二小姐知道么,太后说抄了那么些年的经都不如你走一趟来的好用,这两日她睡得好吃得香,哪哪都清爽,太后说往后她再不必抄经静心了。”
  崔兰愔给说的都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道:“那正好,太后今儿还没晒日头吧,咱们就晒起来呀。”
  “是你想找鹦哥鸟儿玩吧?”
  “您就说您去不去吧。”
  “咱们二小姐发话了,我能不去么。”
  偏夏姑姑两个还给她捧场:“我们都知道呢,太后最能听得进二小姐的话,我们且要靠后了。”
  “我才同表叔说,有他给我撑腰,我可以在应城横着走了,昨儿往陈家去回来,他还说我螃蟹步迈的好,现在太后您再这样,我觉着应城快装不下我了,后面人再传我跋扈,就是太后您给惯的,到时有人找到您这儿告状,您可要替我兜着。”
  陈太后一点不含糊:“横着还是竖着,你只管走就是,我都给你兜着。”
  到了前廊,扶着太后坐到椅子上,崔兰愔觉着还是不那么惬意,“太后弄个摇椅坐吧,边摇边晒日头,还有鹦哥鸟儿说话,那才是神仙日子。”
  齐安就给她挤眼睛,崔兰愔知道了,是陈太后不能接受。
  陈太后是坐卧行止都要讲规矩,连卧寝里都要保持端庄的,让她在外头半躺着坐摇椅,无异于将过往的观念都打破了。
  崔兰愔上前,拿出在谭氏面前撒娇缠磨的功夫,“太后,人生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不
  及时行乐多亏着。我也是最近经了这些事想通了,宁可别人看不惯,也不能叫自己不自在,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横着走绝不缩着走。”
  陈太后听了若有所思,“是啊,我都这个年岁了……”
  崔兰愔忙转头:“那齐内官赶紧给太后准备起来呀。”
  “现成的就有,我现就给翻出来。”齐安脚下生风地走了。
  没多会儿,他带着两个内侍抬了两个摇椅过来,崔兰愔拍手笑道:“是该这样,必然是要坐一个空一个,这才显咱家太后的气势。”
  齐安顿住了脚,“我是想着让太后试试哪个坐着舒服些,那样我再去搬几个来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