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逼疯高冷权臣 第54节
  薛临沉默着,想起她刚到恒州时,他躲在隐蔽处,远远看她的一眼。那时候她骑在马上,裴恕走在旁边给她牵马,他带着惊讶,从裴恕脸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是因为这个,才跟裴恕在一起的吗?
  车里,王十六屏着呼吸,想起那天悬崖之前,裴恕撕心裂肺的呼喊,观潮。
  他那么多次,一遍一遍告诉她不要死。她若是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可她活了下来。这一切,就都成了蓄意的欺骗。
  他为什么还在找她?
  ***
  五天后。
  裴恕一身商贾装扮,夹在扮成商贩的侍卫里,走进恒州城。
  是个大晴天,阳光明亮到近乎刺目,这些天几乎不眠不休,双眼熬得血红,裴恕低着头,听着前来迎接的张奢低声禀报:“军师府人去楼空,属下一直密切监视,李节帅并没有再与这边联络。”
  裴恕慢慢走着,目光掠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掠过道边不曾化尽的积雪,不久之前,他在这附近追上她,为她牵马,送她去客栈。短短一个月,沧海桑田:“那条情报到了吗?”
  “那条情报昨日经驿站送到李节帅幕府,目前还在等待分派,无有异动。”张奢道。
  裴恕步子一顿。不对,薛临大概,已经跑了。
  第54章 找到她了
  薄暮时分,王十六在廊下等薛临。
  他吃完午食就出去了,这些天他时不时总会有事,总需要出去,一切都跟在南山时不一样了,在南山时几乎每一天,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他们都在一处,那时候总觉得困在山上单调苦闷,现在看来,是多么美满,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啊。
  外面有脚步声,王十六连忙走了两步,很快听出来了,不是薛临,是周青。满心欢喜消失了一大半,周青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前:“娘子。”
  “哥哥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王十六心神不宁,向外面张望着。
  “我也不清楚,郎君没说,”周青见她没带手杖,连忙上前来扶,“手杖呢?我去给娘子拿来。”
  “不用了,”王十六笑起来,这些天她每天都坚持练习,虽然腿脚还是有些疼,但终于可以抛开手杖正常行走了,她之所以等在这里,也是为了早点告诉薛临,“我都好了,你看,我走得可利索了。”
  她果然走了几步,炫耀似的给他看着,周青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忙道:“还是歇歇吧,莫要扭到脚了。”
  “不会的,我试了好几遍,都能跑了呢!”王十六走到院门前,扶着门扉向外看,“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在忙什么?”
  她眼巴巴的,只是望着外面,半点关注也不曾留给他,周青黯然着低头:“郎君好像在配一个很难配的药方,我恍惚听见吴大夫说要找什么孔公孽,还有七叶雪莲,仿佛都是极难找的药材。”
  是那天他说的药吗?王十六轻轻叹口气,她这个病,其实她自己都已经不在意了,与其为了让她多活半年而每天奔波辛苦,她宁可现在时时刻刻与他相守在一起,要抓住眼前啊,谁也说不清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薛临的脚步声,王十六惊喜地叫了声:“哥哥!”
  薛临步子一顿,紧跟着就看见了那个单薄的身影向自己扑过来,归巢的乳燕一般,那么欢喜,那么依恋,她能走得这么好了?笑容从眼中到心上,薛临蹲下去,张开手臂:“阿潮,小心些。”
  王十六扑进他怀里,从前在南山时,他若是出门,她总会在家门前等他,看见他时就扑过去,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张开双臂蹲下来,等她扑进怀里,他便一手搂住她的腿,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高高托起,笑着转上几个圈。
  旧时光好像一刹那间回来了,没有杀戮,没有分别,他们都还是从前的模样。王十六咯咯笑着,可这笑声忽地中断,薛临没能托起她,趔趄了一下,连忙将她放下。
  “呀!”王十六惊呼一声,看见薛临眼中一闪而逝的黯淡,忙又来扶他,“我冲得太猛了,你没事吧?”
  “没事,是我刚才没站稳。”薛临笑了下,掩饰住心里的苦涩,“阿潮走得这样好了,真厉害。”
  这些天他都看在眼里,她但凡有空就在练习,终于可以不用手杖了。她从来倔强要强,不管多难的事都要努力做好,不肯给人添麻烦,她这样好,可是他……
  低着头,向她脸上细细看着:“今天的气色好多了。”
  “是啊,吴大夫的药很管用,”王十六笑着,挽着他的手往院里走,“哥哥,你在忙什么呀?”
  薛临顿了顿,眼前闪过今日里去的药铺,已经是这几个月里找的不知道第几家铺子了,还是没有他需要的那些。笑了下:“没忙什么,你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了?”
  “还好,就是着急等你回来,”王十六紧紧挽着他,脸靠在他胳膊上,“想给你看看我走得怎么样了,偏你老半天也不回来。”
  薛临看见她忽闪忽闪的长睫毛,遮着眼里的娇嗔,孩子般纯粹的笑颜。让他心里也跟着轻快起来,摸摸她的头发:“那我明天不出去了,在家陪你。”
  “好呀,”王十六欢喜起来,“马上就是元宵节了,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一起做灯笼!”
  从前要隐姓埋名,躲避王焕的追捕,所以元宵节全都是在山上过的,看不了山下热闹的灯彩,他们便自己做许多灯笼,里里外外挂满了。薛临手巧得很,细细的竹篾在他手里,不多时就变成各种惟妙惟肖的灯笼架子,她性子急,做不了太细致的活儿,便负责给灯笼架子糊纸,糊绢,画上装饰的图画。
  从前的日子悠长,舒缓,一切都好像没有尽头,可以永远永远,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柔情里夹杂着伤感,王十六停住步子抱住薛临,脸贴在他心口处:“哥哥,真好呀。”
  真好呀,找到你了,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从前了。
  薛临回抱着她,余光瞥见侍卫在门外探头,向他比了个手势。
  是裴恕那边有消息了。
  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薛临轻着声音:“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松开她来到门外,侍卫低着声音:“长安的情报到了,眼下在幕府里等着分派。”
  裴恕也到了,打扮成商贾的模样,悄悄进了城。下午他之所以出去,就是安排应对事宜。薛临思忖着:“你过去
  取一下,取完不要回来,直接出城往南山走。”
  若他猜得没错,裴恕必定也盯着这封情报,想要顺藤摸瓜找到他。他并不想跟裴恕正面起冲突,那样必定会让她为难。裴恕新近拜相,又深受嘉宁帝倚重,不可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只要拖过这段时间,等他返回长安,这一关,也许就过去了。
  “哥哥,”王十六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便又追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没事。”薛临使个眼色让侍卫离开,牵起她的手,“走吧,你的药也煎好了,我喂你吃。”
  引裴恕去南山,等他反应过来不对,时间也来不及了。
  ***
  天色暗下来时,裴恕在城郊一处宅院里,细细搜索。
  这是张奢追着从长安送回恒州的第一条情报,找到的地方。如果他所料不错,薛临一开始就藏在这里。
  三进小院,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屋里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周遭安静又便利,很方便隐藏和养病。
  裴恕走进卧房,沉沉地,吸一口气。
  没什么异样,半点她的痕迹也没有,半点她的香气也没有,但直觉告诉他,就是这里了。
  否则,怎么会他一进来,就有种强烈的,心跳加快的感觉。
  被褥和帐幔都已经撤了,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张雕漆四柱床。这院里所有的房间都是如此,一丁点能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都不曾留下,寻常人家搬家,绝不可能收拾得如此彻底,又一个她藏在此处的佐证。
  裴恕慢慢在床边坐下。
  那些天里,她就睡在这里吗?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肯定受伤了吧,有没有好?她睡在这里的时候,薛临在哪里。
  突然之间恨到极点,裴恕重重一拳砸下,触到床板又立刻收住,闭了闭眼。
  暴怒只说明无能,他裴子仁,岂是无能狂怒之辈!若是不想看见她与薛临双宿双飞,把曾跟他做过的事都与薛临再做一遍,那么,就尽快找到她,不给她机会。
  裴恕起身,拉开房门:“来人。”
  “排查城中所有擅长治打损伤,心疾的名医,一旦发现线索,立刻来报。”
  他亲眼看见她跳下悬崖,就算薛临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保证她毫发无伤,跌打损伤以及治疗心疾的大夫,一定是她需要的。
  一名侍卫匆匆离开,裴恕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拿这张药方去城中药店排查,近期所有配过这个方子的,严密监视。”
  这是她治心疾的药方,他从前为了以防万一,抄过几份。她用的是丸药,储备还多,但有心疾的人,最忌七情波动,她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只怕会引发心疾,这药也许需要重新配制。
  又一名侍卫拿着药方离开,裴恕顿了顿,恨怒夹杂着心疼,许久不能平复。
  那么高的悬崖,她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她为了薛临,连命都不要了。
  这些天他一遍又一遍反复推演,早已将当日的情形想了个清清楚楚。她怀疑军师是薛临,于是利用他多方求证,但薛临始终不肯露面,甚至不惜让人伪装军师,军师府那次会面,大约彻底打碎了她的念想吧。
  她跳下去,或者是想死,跟薛临团聚。或者,是为了逼薛临现身。也或者,是为了摆脱他,毕竟她曾反复跟他说过许多次,不愿嫁他。
  他倒宁愿她是为了摆脱他。他宁愿她不爱他,也不愿她生生死死,为的都是别的男人。
  “追查李孝忠亲兵调用情况,重点查近十天去向不明,至今不曾返回的人。”
  薛家上下几乎都死在了洺州,薛临手里不会有多少自己人,能用的,多半是李孝忠的亲兵。观李孝忠的态度,并不打算与朝廷,与他交恶,那么借兵给薛临,必定要背着人行事,亲兵的名册必定对不上,只要找到这些人的下落,也就找到了薛临的下落。
  侍卫匆匆离去,裴恕在夜色中沉沉环视四周,若是早来几天,会不会就找到她了?
  “郎君,”张奢上前询问,“这里要不要留人监视?”
  “留。”裴恕道。
  心里却明白,留也无用,薛临应该不会再回来。虽不曾正面交锋,但从洺州至今与军师打交道的情况来看,薛临心机深沉,滴水不漏,这一次,棋逢对手。
  但,他不会放过任何线索,这一次,她休想逃掉。
  “郎君,”负责监视节度使府的侍卫急匆匆赶来,“方才有人取走了那条情报,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
  南山在西南方向。那是他们自小长大的地方,人事都熟悉,便于隐藏。这么多天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了确切的线索。裴恕思忖着,翻身上马:“追。”
  人马掩在暮色中,飞快地向西南方向行去,远处墙后躲着一人,待到人马全都消失了,闪身往城中跑去。
  ***
  夜色更深时,王十六正在灯下习字,门外忽地有人唤了一声:“郎君。”
  薛临松开握着她的手,笑意温润:“我去去就来。”
  门开了又掩上,王十六凑在窗前,模糊听见裴恕、出城、西南几个字,待要细听时,薛临已经推门进来,看见她时怔了下,随即笑起来:“我一出去,你就偷懒了。”
  王十六看着他,他必然知道她是在偷听,但他不说破,让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破。那个名字,默契地成了他们的禁忌,谁都不提,但那个人,却还是横亘在他们中间,挥之不去。
  但,他既不提,她便也不提,她好容易才找到他,又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他们厮守。握住薛临的手:“那你就时时刻刻监督着,不让我偷懒。”
  薛临轻轻拥她入怀,她的脸贴在他的心口,看不见,也就不知道他眼中有多少怅然:“好。”
  接下来几天,薛临果然不曾再出门,每日从早到晚,只是在家中相伴。廊下堆着许多打磨光滑的竹篾,太阳暖的时候,薛临就在廊下做灯笼架子,王十六在边上画图,做一盏莲花灯,再做一盏走马灯,新买了许多琉璃珠子,闲时打了珠络,再穿一盏珠子灯。
  日子过得飞快,像欢快的乐曲,轻盈上扬,倏一下就划了过去。
  只盼这曲子,永远没有到头的时候。
  ***
  南山。
  山上山下都是一片萧条,薛家别业的废墟上盖着一层松柏树,枝叶已经干透了,萧条的灰色。
  方圆几十里已经搜了两遍,始终不曾找到半点她的踪迹。裴恕在暮色中沉沉望着,昔日的情形不受控制的,一遍遍浮现在眼前。
  靠近山巅的那处平台,她站在那里,衣衫被雨打得湿透,望着山下翻腾的云海,跟他说她的名字,唤作王观潮。
  通往山巅的小路口,她踩着泥泞飞跑向他,眼睛明亮,两颊绯红,像山鬼精灵,一切不属于这世间的怪异,突然开口,唤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