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沧逸景往里走,王瑄也迎上来,两人碰了碰拳又拥抱了一下。
  王瑄问跟在后头的钟睿之:“这是谁啊?”
  “钟睿之,北京来的知青,现在住我家。”沧逸景道,“我把他当亲弟弟,这是王瑄,我们同学六年,是我的好哥们儿。”
  沧逸景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县城上的,和王瑄是同学。沧逸景能看得上的人很少,王瑄算得上一个。他性格沉稳,不多话,看上去死板,处理事情却很机灵。
  钟睿之主动和王瑄握手。
  王瑄不吝夸奖:“北京来的就是不一样。”
  沧逸景笑问:“怎么不一样?”
  王瑄半带玩笑:“明知故问,我上学时以为你长得已经够帅了,今天见到小钟,你排第二吧。”
  沧逸景翻了翻他的报纸:“就你一个人?”
  “又明知故问,你哪次来不是挑周末我一个人值班的时候?”王瑄打开抽屉,翻出了几本书,中文居多,夹了两本全英的小说:“给你。”
  沧逸景道:“还有件事儿想拜托你。”
  钟睿之觉得挺无趣的,他们俩哥们儿叙旧,干嘛带上自己。
  难道沧逸景是想跟他炫耀自己人缘多好,居然有一个见面能拥抱,还给他存着小说的好朋友?
  正兴致缺缺打算找借口下楼时,听见沧逸景道:“电话借我用用。”
  钟睿之兴奋的猛然抬头。
  王瑄自然猜到了沧逸景是为钟睿之借的电话。
  钟睿之寄回家的信一直没有回信,他有一次晚上实在想家,就和沧逸景提过一嘴,没想到他一直记着。
  王瑄:“打去北京?”
  钟睿之:“可以吗?打去我家里,就说几句话,报个平安。”
  他祈祷母亲正好在家,今天周末,她应该是能接到电话的。
  王瑄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考虑了片刻,才点头:“我是看着逸景的面子,你可不能说出去。”
  想到能给母亲打电话,钟睿之鼻子都发酸:“嗯嗯,我保证不说出去。”
  王瑄带着钟睿之进了里间的办公室:“这是我们店长的办公室,今天礼拜天他休息,不过时间不能太长,被发现我就死定了。”
  钟睿之打包票:“两分钟就成,谢谢你王瑄同志。”
  他不叫王瑄哥,怕沧逸景听到不高兴。
  王瑄道:“不用谢,逸景都说了拿你当亲弟弟,我和逸景关系特别铁,照顾他弟弟,应该的。”
  钟睿之当时心情激动,没去仔细去琢磨‘特别铁’,晚上回去想起来,荡起股不是滋味儿的醋劲儿。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脑子有包,一下子理解了沧逸景吃他和庄晓燕的醋时的心态。
  第13章 睿之,我想听
  王瑄去一楼帮他望风,沧逸景则靠在门边,等钟睿之打电话。
  秦皇岛打去北京不需要转接,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
  当听筒里传出母亲的声音时,钟睿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喂,哪位?”
  “妈!是我。”
  姚勉平素一向温和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她不可置信又惊喜:“睿之!”
  “我写的信你收到了吗?”钟睿之问。
  提起那信姚勉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哭腔:“睿睿,不是妈妈不给你回信,妈妈单位上…发生了点事情,暂时不能寄信。”
  “严重吗?”钟睿之问。
  “没事,你别担心,妈妈不会有事的。”她宝贝着钟睿之的那封信,已经拿出来看了许多遍了,“妈妈收到你的信就放心了,只是不能给你寄东西,钱还够用吗?吃饭了吗?这是…在哪儿打的电话呀?”
  “今天休工,和社里的朋友们到县城玩呢,您不用担心我,我在秦皇岛可好了,交了很多新朋友,大家年纪都差不多,都对我很好。”钟睿之安慰着母亲,“我在县里的书店呢,店员同志人特别好,听我说想家,就借了电话给我,让我打电话给你报平安。”
  “真的?”姚勉深知自家儿子的天真,怕他吃亏:“你在信里说,住在村民家里,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还有你说的和你同屋的沧逸景同志,相处的还好吗。”
  昨天还吵架了。
  他抬头去看沧逸景,沧逸景双手交叉在胸前,冲他笑的痞气。
  “好啊,景哥对我特别好,刚刚还买了汽水儿给我喝呢。”
  于是沧逸景笑得更开了,他走上前,反跨坐椅子,坐在钟睿之对面,钟睿之站着打电话,比他高些,他仰头看着小少爷,小声说:“想吃什么,景哥都给买。”
  钟睿之脸红了,母亲的声音在耳旁,沧逸景这样冲他笑,让他有种已经被母亲听到了的局促。
  他慌乱中加快了语速,对姚勉道:“您能收到我的信就好,我以后多给您写信。”
  姚勉听他这么说也放下心:“儿子,累吗?”
  “我都晒黑了。”钟睿之在母亲面前撒娇就带着写稚嫩的傻气:“景哥说六月份收麦子是最累的,泉庄的平原一眼望不到头全是麦子,收完了之后,还要抢种玉米。不过…”他看了眼沧逸景,“景哥说,等种完玉米,葡萄和西瓜就都熟了,夏天把葡萄和西瓜放在井水里,吃起来又冰又甜。”
  姚勉在一声声「景哥说」里听出了儿子对沧逸景的依赖,说明那位小哥哥真的很照顾她儿子。
  “帮妈妈跟小沧同志说谢谢。”她道,“以后有机会,让他来北京,到家里来做客。”
  “嗯。”
  此时王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是提醒他时间有限,钟睿之对着王瑄点了点头,随后对着电话道:“妈,您在北京要保重。”
  “好,你也是,凡事别出头,别太拼,不要和别人争抢起冲突,别想着要强拔尖儿。”她打小优秀,出类拔萃,吃穿用度也都是顶尖的,见过世面,金玉窝子里长大,瞧不上平头百姓家里的东西,又因环境,嘱咐儿子要好好藏拙。她想着儿子要去收麦子,心就疼:“也别太老实了,咱们不缺那点子什么工分,粮票。等…等妈妈这边情况好点,就给你汇钱。”
  当一个人总是以利益去看待所有事物,且一直以金钱去购买所有东西时,她是不相信有所谓真挚感情的付出的。
  她大约知道沧逸景对钟睿之挺好的,她也会理所当然的把感情转换成金钱。
  “你跟小沧同志说,咱家里不缺钱,你的吃穿用度将来妈妈都会补给他,不会亏待他,也不会忘记他这份雪中送炭。”
  “嗯,妈,我真的不缺吃的,景哥早上的豆浆都会分给我,还摘樱桃给我吃,黄阿姨,就是景哥的妈妈,做饭可好吃了。还有,我挺能干的,在知青里已经是很厉害的了,队里还给我发了补助的布票和粮票呢,您别担心我了。”钟睿之道,“再说下去没完没了的,您在北京和爷爷奶奶保重身体,我挂电话了。”
  “儿子!”姚勉眼含热泪,“妈妈爱你。”
  “知道了。”钟睿之的鼻头和泛着酸,“我在家时不见你这么肉麻。”他要说再见,但也明白这次通话的珍贵,“我…也爱你。”
  他放下了电话,擦了把酸的要命的鼻子,才把眼泪忍回去。
  沧逸景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眼睛都红成小兔子了。”
  钟睿之长吁了一口气:“你还笑话我。”
  沧逸景笑道:“不笑话你。”
  他听钟睿之对母亲说爱,这个词在外国小说里常见。
  love。
  可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并不曾见过有人把他用在人上。
  他知道母爱、父爱,亲人间的爱,伴侣间的爱。
  但内敛的东方人从不将这个字宣之于口,他钟睿之一句「我也爱你」,似乎是沧逸景听过最好听的话。
  又惹得他滋生出了一点儿贪婪,他想再听钟睿之说一遍,且是对他说。
  此后钟睿之在书店楼下看了会儿书,沧逸景和王瑄许久不见,两人叙旧聊天。
  庄晓燕二人回来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还带着另外一个叫刘雅的女孩儿。
  刘雅是隔壁刘家村的,刘家村的胖子副书记刘强就是刘雅的爸爸。
  刘强那么胖,刘雅却不胖,但也不娇小,她个子高,有着北方女人的大骨架,肩膀偏宽。
  有些质朴,但不落俗,一双大眼睛搭配着高鼻梁圆鼻头,偏厚的嘴唇,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
  让钟睿之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本民俗话本里的陕西俚语,「散饭要燃,勾子拧圆」。
  刘雅就是那种干活利落,一个人能张罗一家子的饭菜,把屋前院后打扫的干干净净,手掌宽厚会干活,性子温吞能容人的乡下女人。
  庄晓燕说刘家庄的一个知青,因为会弹钢琴,被师专借过去表演节目。
  今天正好是建校40周年联欢会的彩排,那个知青是住在刘雅家里的,她要去学校看他的表演,庄晓燕他们也想去看看,问钟睿之要不要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