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魏长黎身上来了点力气,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脆弱一些,他说了声“谢谢”就把碗接过来。
  他端着碗,左看右看忽然觉得那白金边的陶瓷碗具有些熟悉,没记错的话是某个单价美丽的法国餐具奢牌,问:“你还带了盘子过来?”
  颜序只说后备厢正好存了一套没拆封准备送人的。
  魏长黎小声说了一句“有钱烧的”,随后用筷子挑了一口面。
  面条入口软硬适中,裹着一点清鲜的汤,几滴香油和极少量的醋中和了他不喜欢的姜味,菜叶鲜甜,几口下去空荡荡的胃都舒服了很多。
  他态度鲜见平和,声音因为发烧十分哑,一句搭着一句聊天:“其实上个月这厨房还装修过一次。”
  颜序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过那天我不在,”魏长黎把空碗放在床边,慢吞吞地说,“据说是楼上厨房老坏找人来修,结果修理工把下水道捅了个对穿,还把楼下这房子淹了,我的房东听说后急慌慌赶过来和楼上吵了一架,态度应该不怎么地,楼上急了,下来把这里的厨房砸了。”
  老城,尤其是昌平路与和平街交叉口这边,管理糟乱风水感人,各种人混杂着住,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乱到魏长黎已经习惯了。
  他眼睫不太用力地垂着,生病后反而话密了些:“这事搁平常扯皮半年都有可能,但楼上那户主是个彩民,就那几天,刮刮乐中了80万……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用3万把楼上楼下的厨房一起装修了,连带厨具什么的都换了。”
  颜序轻应着声,全然一副倾听者的样子。
  魏长黎往枕后一靠,声音低下去:“我也想中80万。”
  颜序哄他:“病好了就买。”
  “外面在下雪。”魏长黎点点头又摇摇头,精神不支地把脸往被子里埋了下。
  “等雪停了。”颜序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
  魏长黎没拒绝,甚至还向他掌心的方向靠了靠,声音因为生病有点黏糊:“那我能中80万吗?”
  颜序纵容地回答:“中100万。”
  魏长黎满意了,男人身上的昙花气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他便枕着他的手浅浅闭上眼睛。
  颜序没将自己手抽开,极安静地坐在床边,视线自然下落,安静地用目光描摹魏长黎的眉眼。
  停电的屋子内,两个人近乎心平气和地相处着,这已是他们重逢以来最和睦的时刻。
  魏长黎蜷在被子里,隔了好长时间,才呢喃出声:“我是不是……”
  “嗯?”青年后面几个字几乎是气音,颜序没听清。
  魏长黎费力抬起眼睛看对方一眼,犹豫了下,又轻轻动了动嘴唇:“就是……太任性了,这回。”
  颜序微俯下/身凑近些才听懂,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替他又掖了掖被角,用一种医生哄病人的口吻说:“乖的,没有偷偷掀被子。”
  “可是我热。”魏长黎思绪被他带走了一瞬。
  颜序:“退烧了会好一点。”
  魏长黎不吭声了。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他的时候,颜序又说:“不来就不是你了。”
  屋内忽然陷入沉静,窗外落雪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明显。
  魏长黎久久没有说话,久到颜序几乎以为他又睡了,他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开,但前者眉心不安稳地皱了皱。
  颜序不动了,魏长黎却没睁开眼。
  颜序只好抚慰着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转身出去,把门轻悄悄地带上了。
  屋子里的确够冷的,厨房水管的水更是跟冻过一样,颜序只是把锅碗洗了洗,手就变得通红,青筋在手背上根根突起,线条却十分漂亮。
  他无言看着魏长黎口中这个被完全装修过一遍的厨房,不大的空间里灶台、水池和橱柜的位置全改了,厨具也焕然一新。
  但他仍然觉得不干净。
  颜序在厨房待了几分钟才出来,跨进这个一居室捎带的小客厅,厅内没有放沙发,只简单支了张桌子,旁边摆着一个连路边摊都快淘汰了的塑料凳子。
  那凳子看起来很久没人坐过,很可能塑料都已经脆了,颜序看了它一眼,觉得自己坐塌的可能性绝不为零,干脆靠在墙边闭目安神。
  其实他完全可以去楼下车里过夜,但他担心魏长黎后半夜再烧起来。
  卧室门忽然动了一下,颜序闻声看过去,发现魏长黎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只穿着贴身的睡衣,单手扶着门框,正目光直直地看他。
  “怎么出来了?”颜序走向魏长黎,抓着他的手想把他领回卧室,魏长黎站在门边没动。
  颜序问:“哪里不舒服?”
  魏长黎目光不太对焦,但下意识地追随着对方的脸,他不说话,自己默默地站着不知在思考什么。
  “再站着又要烧起来了,”颜序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无奈道,“小暖气片。”
  发烧中的魏长黎神志清醒时少迷蒙时多,此时他就那么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颜序垂目低头,准备把人架起来放回床上,但刚一碰到他的胳膊,魏长黎就忽然顺着他的力道,柔软地扑进他的怀抱里。颜序立刻接住他,感觉到魏长黎的手虚虚地圈住了他的腰。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魏长黎声音闷在两人亲昵的间隙里,语气病弱得有点可怜:“我睡不着。”
  第25章 童话
  “从前, 有一个残忍的毛绒工厂,还有一群被运送到这里的小猫。毛绒工厂的主人专门用很多很多小猫的皮毛做玩具,但他觉得其中一只小猫长得很好看, 没有杀它,把它拴好链子留在身边当作自己的宠物养。
  但是其他小猫们都被残忍地塞进了工厂车间里, 幸存的小猫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地离开他, 感到特别害怕。它在日复一日的害怕中变得冷漠和麻木, 后来再有无辜的小猫进入工厂,它就会立刻跑远, 不和这些小猫们当朋友,这样它就不会害怕, 也不会伤心。
  之后,工厂里又来了一只小小猫。
  小小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它特别聪明,趁工厂主人不注意偷偷逃出自己的笼子, 阴差阳错遇到了小猫。小小猫想要和小猫做朋友,然而小猫太冷漠了, 根本不理它。但小猫在第二天并没有告诉他的主人这里有只夜晚逃窜的小小猫, 于是小小猫每天晚上就来找小猫玩, 慢慢地, 小猫再次放下心防, 它们成了好朋友。
  小猫和小小猫偷偷在花圃里奔捉迷藏, 有时还偷偷溜进工厂主人的书房, 看其他小猫冒险成功的童话, 它们还策划一起逃跑,带着其他幸存的小猫……”
  “那然后呢?”
  卧室里,魏长黎安静地躺在枕头上, 眼睛在黑暗中反着一点湿润的水光。
  颜序和衣侧躺在他的身边,正依着他的意思,给他讲睡前故事。
  魏长黎极少发烧,所以几乎没人知道他一旦烧起来会有一些反复而异样的情绪变化。
  这属于某种罕见的病理应激状态——此时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魏长黎都展现出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状态。此时的他矜贵得甚至有点娇气,思绪天马行空,偶尔会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活脱脱一个从温室中长大的少爷。
  魏长黎手里抓着颜序的一缕头发,如三年前一样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又很轻很轻地拉扯了下,追问道:“然后呢?”
  颜序握住他的手,但没推开,只是目光沉甸甸的,温柔和梦幻中,又有几分别的淡淡的情绪。
  “然后这件事还是被工厂主人发现了,生气的工厂主人决定好好惩罚小猫和小小猫,他把它们带进毛绒工厂,准备用更加残忍的工艺将它们改造成毛绒玩具。”
  魏长黎吸了口气。
  颜序捏捏他的耳垂,继续道:“但后来小猫和小小猫的爸爸妈妈找到了毛绒工厂,工厂主人在逃跑的过程中了结了自己,毛绒工厂被取缔了,幸存的小猫都得到了拯救。”
  魏长黎皱起眉,对这个略显潦草的结局不是很满意。
  颜序:“故事已经听完了,该睡觉了。”
  魏长黎静静地回视着他。
  他的眼睛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带着点红,目光殷殷的,带着某种懵懂而不自知的钩子。
  颜序目光沉了沉,低下头在他的眼皮上吻了一下。
  魏长黎顺从地垂下长睫,在觉察到这个晚安吻和这则睡前故事结束得一样潦草后,又无声抬起眼。
  “没有了?”他低声问。
  颜序没回答,只替他把被子压紧,自己守在他旁边休息。
  魏长黎无声瞪大眼睛,墨瞳盯着简陋苍白的天花板半晌,嘴唇抿了抿,仿佛忽然觉得委屈。
  下一刻他费力掀开被子,翻身,跨过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界限,双腿分开,近乎下坐到颜序小腹,他微俯下/身,双手撑在出床头两侧,将男人限制在两臂之间。
  颜序似是没预料到他还有这般力气,往常波澜不起的眸子微微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