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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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兵分两路,方晴陪着文英去了表姑家,松年则回到了文俊家。
  幸好天气不错,大太阳晒着,裹着一身湿透的衣服走回去也不算太冷。到屋时,程松年的衣服甚至干了大半。
  他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只好打电话向文俊借身干净衣服穿。
  这电话去得正巧,时间差不多了,文俊等下得开车送方晴去机场,但是其他守灯的人一直没来,他脱不开身,只能麻烦松年帮个忙替一下。松年应下了,说换完衣服就过去。
  对方电话挂得太快,他没来得及问充电器的事,只好自己在屋里到处翻找。
  幸运的是,他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了一个多功能充电宝,正好能用上。
  他不好意思让别人等太久,插上充电宝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便直奔老宅去了。
  一口气跑到了老宅,文俊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一边拍着背给他顺气,一边无奈地说:“没有那么急,你慢慢走过来就可以了。”
  程松年大口地呼吸着,心想他急得不是过来守灯,而是他得赶紧开机看看里头有什么。
  由于文英她们已经在村口等着了,文俊简短地向他交代了一些守灯的注意事项便走了——很简单的事,灯灭了及时续上就可以了,打火机和火柴都在桌上。
  程松年看着文俊离开的背影,终于放下心长吁了口气,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幸好它不是摔坏了,充上电后便自动开机了,壁纸是满屏的小雏菊,锁屏设有六位数的密码。
  他首先输入了青哥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
  难道是青哥父母的生日?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文英发了短信:文英姐,你知道青哥妈妈的生日吗?
  文英很快回复了:72年3月23日,你问这个做什么?
  再次输入,也不对。他继续问文英:青哥爸爸的生日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柏青的爸爸之前是记者,也许网上能搜到他的资料,你去查一下试试看呢?”
  青哥的爸爸好像是叫“叶承安”。
  奇怪,他怎么会记得呢,明明从未见过,也没听青哥提起过。
  他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这个名字,关联搜索一下子蹦出了“叶承安失踪”的词条。
  他记起来了,他在青哥家里翻到过一张寻人启事,寻的就是叶承安——他在青哥出生之前便失踪了,听说是去山里考察,突然就没了音讯,再无踪迹。
  果然,点开这个词条后,他很快就翻到了那张寻人启事,上面写了叶承安的基本信息,包括他的生日以及失踪日期。
  程松年又试了两次,密码还是不对。
  他沉思片刻,或许密码没有特殊的含义,而是一串简单易记的数字?于是,他输入了“123456”,不对,再试试“123321”,手机直接停用了。
  不行,不能乱试密码了,再多输错几次,这手机可能就永久停用了。
  以防万一,他查了一下,好像连续输错10次就不行了,他只剩下4次机会了。
  密码到底是什么?
  程松年急得直挠头,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名字……
  他顿时冷静下来,盯着短信编辑框,犹豫好一阵子,他才不情不愿地发送了新信息:那晴儿姐的生日呢?
  文英没有秒回,隔了一会儿,他收到了一串数字以及一个坏笑的表情。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算了,也无所谓。
  第七次,密码错误。
  不是她?
  ……那还能是谁呢?
  还是说,密码不是某人的生日,而是其他有特别意义的数字组合?
  这也太难猜了。
  程松年一脸挫败地看向身侧的棺木,握紧这部无法开启的手机,苦笑着说:“青哥,你就不能给我一点提示吗?”
  棺木无言,屋内寂然。
  程松年自嘲地摇摇头,如果青哥鬼魂犹在,又何必叫那女孩来找他呢?
  就在他转头的当口,突然听见一下短促的呼气声,棺底的长明灯登时熄灭了,就像是被人吹灭的。
  ——这灯不能灭。
  他立刻记起了文俊的叮嘱,不敢犹豫,忙不迭拿起打火机去点灯。
  打火机里的机油是满的,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打不燃,他只好改用火柴。
  轻轻一擦,火柴燃了。
  呼——
  一阵阴风略过他的指尖,掐灭了燃烧的火焰。
  「小年。」
  他听见了熟悉的呼唤声,在他背后响起,却又飘渺得好似远在天边。一股阴冷的寒气自他的脚底缓慢地往上爬,顺着脊背蔓延开来,如冷雾一般环绕周身。
  忽听“咚”的一声响,他回头一看,只见封着后门的那把铜锁掉在了地上。
  霎时间,一阵寒风呼啸而起,猛地撞开了门,穿堂而过。
  院门大开,那座红布缠身的井亭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庭院阴风四起,揭开井亭诡秘的红色面纱,井栏上贴满了黄色符纸,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
  程松年看见有个人背对着他坐在井口,低埋着头,浑身湿透。她垂落的长发不断地往下滴水,水顺着井栏往下淌,滑过重重叠叠的黄符,裹着朱砂流下来,看上去就像……这口井在往外渗血。
  「别过来。」
  他不会听错的,这就是青哥的声音。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门边,紧张地抓住门框,颤抖着问:“青哥,是你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回眸望了他一眼,忽地跳进了井里。
  程松年惊慌失措地跑过去,冲到井边,却只看见被红绳封住的井口,透过绳间的缝隙往下望,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不对,青哥的头发没有这么长,她不是青哥。
  突然,一双惨白纤细的手从黑暗里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地环住了他的脖子,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好似一下子被镇住了,怎么也动弹不得。
  那双手冰冷而僵硬,带着一种滑腻腻的触感,挂在他的脖子上。
  他动不了,只好紧闭双眼,免得看见这双手的主人是何模样。
  阴寒的湿气爬过他的脸,他感觉她在摸他,她的指甲擦过了他的耳朵,湿滑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腹的纹理,这是被水泡发的褶皱,令他头皮发麻。
  也就在这时,红绳上系着的铃铛开始叮当作响,他顿时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用尽浑身的力气拍开了她的手,迅速挣脱逃离,头也不回头冲进堂屋。
  一进屋看见那盏熄灭的灯,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赶紧抄起地上的火柴,手忙脚乱地擦燃火柴,把灯火续上了。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程松年迟疑地望向庭院,然而后门紧锁着,仿佛无事发生。
  他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
  “咚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打破了一时的宁静。
  程松年瞬间僵住,这声音并非来自室外,不是敲门声或者敲窗声,而是从他的头顶上方传来的,可是……那上面不是棺材吗?
  “咚咚咚。”
  谁在棺材里敲着棺材板?
  程松年抬起头,眼见的却不是那方棺木,而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鹤发老人,他一时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是哪家的娃娃,哪个喊你来的?”见他一直不答话,老人拿着手里的旱烟杆敲了敲桌子提醒他。
  咚咚咚。
  程松年的视线被桌上的响动吸引了过去,看见桌上散落的烟灰,他顿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问你话呢。”老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程松年连忙解释:“守灯的人一直没来,文俊哥让我临时帮忙守一会儿。”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着眉头问:“你多大了?”
  “啊?”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老实回答了,“二十一。”
  老人略显惊讶,摆摆手示意让他起身,“你可以走了。”
  第15章 坐夜
  程松年起身让了座,有些茫然地站在一旁。
  “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了时间,所以来晚了,不好意思啊。”老人扶着桌子坐下,叹气道,“你快走吧,别在这里待久了,免得沾染霉运。”
  “沾染霉运?”
  “是啊,俊哥儿没跟你说嘛?”老人瞥了他一眼,“少亡人的葬礼,晦气,最好不来,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不解:“为什么?”
  老人嘬了一口烟,悠悠道:“咱这一把老骨头了,早晚得死。”
  程松年细想片刻,少亡人怨气重,大概见不得与他同龄却活得好好的其他人吧?
  那么,青哥会怨他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把他从遐思里拉了回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文英打来的电话。他向老人指了指电话,转身去庭院里接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