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乍一看好似古树的老干虬枝,枯瘦扭曲,又像一位形容枯槁、不着一缕的老人,佝偻着背,两条老藤般的手趴在门上,脸贴着门上的小窗使劲往里窥探,没准儿下一秒就破窗挤进去了。
  它的反应似乎有些迟钝,在他逃离教室后回眸的那一瞬间,它好像才发觉他跑了,呆滞地转过头来。
  程松年回头的动作太快,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的长相——虽然也不是很想看清,感觉看了会做噩梦。
  刚跑到楼梯口,不及细想,他往右一拐便上了楼。
  可是话说回来,现在他正经历的一切真的是现实吗,抑或是这就是一场噩梦?
  这一岔神,他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跟头,好在他及时扶住了栏杆。
  他忽然顿住,脚踝的钝痛是真实的,这不是梦……
  这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三楼,他本应该下楼往外跑才对!
  现在下楼还来得及吗……
  程松年侧身躲在墙后,谨慎地探头往楼梯间一望,没见着它的踪影,却听见了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一下连着一下,由远及近。
  它追上来了,从这里下楼只怕会正面撞上,只能另寻他路了。
  通常情况下,另一边应该还有一处楼梯吧?
  程松年留意着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疾步往那端跑。
  难怪文俊哥说这村子里的怪事多,这还真是一桩接一桩,一刻也不消停。
  跑到半路时,他果然看见走廊尽头是另一条下楼的路。
  奈何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放心地瞧了眼身后,一只枯手从那端的楼梯口伸了出来,把住了墙体。
  它来了,来不及了。
  不行,不能被它看见,得先躲起来。
  程松年慌忙推开离他最近的那扇门,麻利地钻了进去。
  他抵在门后,握住门把手,小心翼翼地扭转锁帽,轻轻地将门反锁。
  可恶,就差几步路了。
  他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却也只能转身寻找其他可能的出路。
  一回头便看见办公桌上摆着一张名牌,写着“柏长久”,难道这里是校长办公室?
  也是,一般老师的办公室应该也不会有他面前这种高档的皮制沙发。
  可惜他现在连休息一下都不敢想,直接越过茶几,来到了窗户前。
  学校靠山而建,窗户后边是一片山林,从这里跳下去刚好可以落到一个土坡上,顶多也就摔断腿吧,总比被那莫名其妙的鬼东西捉去了强吧?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程松年随手把长伞丢在桌上,旋即果断打开窗,踩着窗台翻了出去。
  他多少有点恐高,还是没敢直接翻身跳下去,紧紧抓着窗台边,半蹲在墙体突出的边沿上,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下着雨的山里,雾气缭绕,阵阵寒意袭来,冷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皱着脸看了一眼脚下,做了一个深呼吸,认命地闭上了眼。
  就在他咬牙准备跳楼时,屋里忽然传来了一声细弱的呼救声。
  「救……救命……」
  这声音,不就是之前那个女孩么?
  搞什么,一个女鬼在求救?还是说…… 这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受困的小女孩?
  他满腹疑惑地伸长脖子,探看一番。
  这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大概是校长的临时休息室。门没关紧,开了条小缝,现在这道缝被慢慢地拉开了。
  程松年缩回脑袋,蹑手蹑脚地往旁边挪了挪,一直挪到窗户角落,才敢伸头再探。
  再看时,不免一阵心惊——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痕的女孩从门缝里艰难地爬了出来,像一条血呲拉糊的虫子在地上蠕动,爬过便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
  程松年回想起之前的事,那女孩说她找他不是为了青哥,难道是为了眼下这个女孩,是想让他救她吗?
  他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整栋楼突然一震,惊得他险些脚滑掉下去,得亏他死死地抓紧了床沿,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抬眼时,他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
  天哪……
  我一定是在做梦。
  程松年瞠目结舌地瑟缩起来。
  那是一个虎背熊腰、肥头大耳的猪头人,对,就是猪八戒那样的猪头人身的生物。但它手里拿的不是九齿钉耙,而是一根长满尖刺的狼牙棒。
  它攥着那把狼牙棒从休息室里跳了出来,震得楼体一颤。
  「啊——啊啊——」
  凄惨的呻吟声震耳欲聋。
  「救命——啊——救救救我——」
  一声盖过一声的凄厉哀嚎像一把利剑扎进心里,一寸更进一寸。
  程松年的手在抖,不仅是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导致的肌肉酸痛,更是因为……这声音令他无法忍受,一刻也不想再忍受。
  那怪物固然可怕,可他要是坐视不管,这辈子都难以心安。
  与其内心饱受煎熬地苟活着,不如拼命一搏,无愧于心地死了倒也痛快。
  程松年心一横,抓紧窗沿,翻身一跃,落在办公桌上,抱起电脑显示器对准猪头人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那猪头皮糙肉厚的,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砸下去,也没能把它砸晕过去。趁它眼冒金星之际,他抬脚就是一记猛踹,旋即抓起烟灰缸,跳到被踹倒的猪头人身上,二话不说就是砸,往死里砸。
  那一瞬间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弄死它”这一个念头,好似杀红了眼,不知恐惧,不知疲惫,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痛疼。
  直到女孩呜咽的哭声传入耳中,他才缓过神来,发觉脚下再没了动静
  他不知道它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有些后怕地丢掉了烟灰缸。迟来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抬手查看,发现右手几根手指的指甲裂开了,正不断地往外渗血。
  再仔细一看,殷红的血溅了他一身,连脸上都是凉丝丝的血迹。
  听见一旁的女孩还在抽泣,程松年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冷静地抽了几张纸,然而擦拭脸上血迹的手却不住地颤抖着。
  说不害怕是假的。
  他长这么大连架都没打过几次,更别提动手杀人……哦,也不算是人。
  这时,他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服,吓得他差点一个箭步跳到茶几上,幸好他扭头看了一眼,不是别个,是他救下的那个小可怜。
  一张脏兮兮的脸,灰尘混着血迹,掩住了她本来的面容,只有一双眼睛还是干净的,清亮得像林间的一泓山泉。
  见他看了过来,她赶紧怯怯地往他身后躲,伸手指向门口。
  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程松年终于对上了那道他一直在逃避的目光。
  它弓着背趴在门上,透过门上方的玻璃窗,睁着没有眼睑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们,如同一条死去的深海鱼,瞪着空洞如深渊般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吸进去似的。
  但他现在不害怕了。
  他抄起那把长柄伞,回忆起高中标枪比赛的决胜时刻,瞄准那扇没有玻璃的窗户,卯足力气掷出了手中的“标枪”。
  “看你大爷的。”
  第11章 女孩
  伞尖精准地刺进了怪物的左眼,血浆四溅。它吃痛撕吼一声,尖利的声音几乎震碎玻璃。
  程松年顿时紧张起来,一面护着小女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面用余光搜寻房间里可用的装备。
  然而,怪物却只是捂着眼睛,哀哀地呜咽了几声,迅速抽离了。
  听着渐渐远离的脚步声,程松年都有些不可置信,这怪未免也太不经打了吧?
  算了,走了更好。
  他感觉自己的右胳膊正隐隐作痛,疼得直打颤。
  他咬牙忍住疼痛,转身蹲下来,与小女孩面对面,轻声安慰:“没事了。”
  这次,她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乖巧地看着程松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见着了崇拜的偶像一样。
  程松年被这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尴尬地起身,向女小孩伸出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女孩没有握住他的手,抬头告诉他:
  「小年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
  程松年一时怔住,诧异地回过头,却见她趴在地上,把手伸进了靠墙的书柜底下的缝隙,摸索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
  「找到了!」
  她摸出了一部手机,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后,她爬起来,笑盈盈地把它递给程松年。
  脑袋突然一阵眩晕,他赶紧扶住办公桌,勉强稳住身形。
  视野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眼前小女孩的身影重重叠叠,他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东西很重要,他必须要拿到。
  可是他的头真的好晕,好像熬了几个大通宵,马上就要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