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夫人 第5节
  陈祯哪能将陛下昨夜大动肝火的缘由如实道来,只能说:“这个,奴婢也不大清楚。”
  陈祯当然知道陛下心情不好,陛下心情不好时,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得小心翼翼,陈祯是真希望陛下能败败火,宫里的女子,陛下都不喜欢,那宫外的呢?
  谢大人是陛下的表兄、至交与心腹,有些事,旁人做不到,但谢大人可以。陈祯将脚步放缓,低声对谢疏临道:“奴婢不清楚,但猜测,陛下是在宫里待得太闷了,若是谢大人得空时陪陛下出宫走走,也许陛下心情会好些。”
  陈祯想的是,家花不及野花香,陛下在微服出宫时,或许能看上某个民间佳人。谢疏临自然想不到这层,只想着先帝在世时,常常出宫游猎,而陛下登基以来,为不扰民生、节省开支,从没有过那种游娱活动,也是在宫里待得闷了。
  陛下还是十几岁的东宫太子时,曾多次与他到京城中游逛,鲜衣怒马,作少年游,当了皇帝后,束缚却多了。谢疏临以为陈祯说的有理,想着陛下出宫走走,既可散心,也可亲眼看看天子脚下的百姓民生,并无坏处。
  最近就要春闱,等春闱的事结束,他也许可以请陛下出宫走走,看看京城民生,再到谢家散心半日。谢疏临将陈祯的话记在心中,在陈祯向内通报后,走进了西暖阁。
  皇帝自是为昨晚的事心内浮着浮躁之气,因事涉慕晚,而慕晚是谢疏临求娶的人,皇帝今日在看见谢疏临时,心里多少有点心虚,本也没想留谢疏临喝茶。
  但心头一个转念,皇帝又让陈祯把谢疏临叫了回来,像往常一样,同谢疏临饮茶闲话。皇帝撇着茶上的浮沫,讲家常般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家里对慕晚进宫这事,有何反应?”
  谢疏临唇际挂着一丝苦笑,“臣父知道这事是臣所请后,非常生气,要用家法惩戒微臣,但被臣母拦了下来。”
  依舅舅那犟硬的清高脾气,怎么可能不生气,谢疏临的话在皇帝意料之中,皇帝又撇了撇茶,像开玩笑地说道:“要是朕真赐婚,舅舅会不会气得将你赶出家门?!要不你还是别跟舅舅对着干了,天下女子那么多,再另找个家世好的、你也喜欢的。你要自己难找,朕帮你找,帮你开一场宴会,令适龄的名门淑女都来参加,到时你在宴上看中谁,朕就将谁指给你。”
  却听谢疏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坚定的八个字,像石头重重地砸向皇帝的心房,将那里藏着的见不得人的心思,砸溅得凌乱不堪。皇帝避开谢疏临清朗坚定的目光,匆匆低头饮茶,却被尚烫的茶水烫着了舌尖,“啪”一声将茶杯墩在手边茶几上。
  谢疏临再次感受到了皇帝的浮躁之气,还未说什么时,就见皇帝目光炯炯地朝他看来,“你就非她不可?!”
  谢疏临道:“臣非她不可。”
  第10章
  ◎那孩子叫阿沅。◎
  皇帝发觉自己有点失态时,恰好宫人端上了茶点,皇帝就从点心盘里拿起一块酥玉糕,边努力压下心中的乱绪,边尽量口气寻常地招呼谢疏临道:“这是茶点房近来琢磨的新花样,味道酥嫩可口,甜而不腻,你尝尝看。”
  谢疏临谢过后接下酥玉糕,目光却在点心盘里逡巡,落在盘内的几块桂圆糖糕上。
  皇帝注意到谢疏临的目光,含笑说着:“你想吃那个,自己拿就是,在朕这里,拘什么礼,难道要朕拿着一个个请你吗?”
  谢疏临也绷不住露出一点笑意,道:“陛下误会了,不是臣想吃这桂圆糖糕,而是有个孩子喜欢吃。”之前谢疏临将御赐点心送给阿沅,诸多点心里,阿沅最爱吃这桂圆糖糕,说宫里做的比宫外买的好吃百倍,对宫里的桂圆糖糕念念不忘。
  谢疏临向陛下请求道:“臣想将这几块桂圆糖糕带回去送给那孩子,恳请陛下恩准。”
  几块糕点而已,皇帝大方同意,又吩咐宫人道:“让茶点房再多做些桂圆糖糕,给谢大人带回去。”
  谢疏临谢过恩典后,皇帝问谢疏临道:“你说的这孩子,就是慕晚的孩子吧?”
  “是”,谢疏临道,“那孩子叫阿沅。”
  皇帝笑道:“阿圆?桂圆糖糕的‘圆’吗?”
  谢疏临道:“是‘沅芷澧兰’的‘沅’。”
  皇帝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后,心内忽然一牵念,想起当初自己顺流而下的那条长江,就叫“沅*江”。
  皇帝也未就此多想,只当是那件事留给自己的心理阴影太大,使他总能从日常的细枝末节里,联想到那件事上。皇帝压抑住又涌起的心理阴影,见对面谢疏临有点欲言又止的,道:“你有话就说。”
  谢疏临“是”了一声,道:“臣想说说慕晚的事,慕晚从前没进过宫,对宫中规矩不够熟悉,在宫中为太皇太后绣献观音像的这段日子里,可能会无心触犯宫规,请陛下宽恕她一二,如果她真犯下必要受罚的过错,微臣愿以身代之。”
  皇帝本想告诉谢疏临,他昨日在淑妃宫中见过慕晚,慕晚虽心性怯弱些,一受吓就昏倒,但恭谨有礼,进退如仪,看着很有分寸的样子,谢疏临是在白担心。
  但转念想到他当时面对慕晚的反应,皇帝将见过慕晚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疏临得回官署处理文书,待宫人将茶点房刚做好的桂圆糖糕送来,他就向皇帝请退,拎着食盒离开了西暖阁。阁内,皇帝静静坐了一阵,还是压制不住想去看看慕晚的念头。
  这念头其实从昨夜就有了,皇帝理智告诉他不可,遂他一直强行压抑着。只是虽强压下去,但总有股烦躁,从昨夜到今晨到此刻在皇帝心中闹腾。在谢疏临走后,那念头像是不管不顾地冲破了烦躁,又从水里浮上来了,且这次浮上来时,还缠绕着他的理智。
  他应去看看慕晚,就当……代谢疏临看看,丽妃向来心胸狭隘,昨日在慕晚身上吃了亏,保不准今日就去找慕晚报复回来,他得去看看慕晚,若慕晚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向谢疏临交待。
  皇帝越想越觉有理,起身走到内殿,让宫人拿换穿的常服。陈祯伺候陛下脱下上朝时的龙袍,换上一件湖绸云纹常服,见陛下在换好衣裳后就步伐向外,像是要出紫宸宫,忙命人抬辇过来。
  却听陛下道:“不用坐辇,也不用仪仗大张旗鼓,只你们几个跟着朕就好了。”
  陈祯道声“是”后,令自己的两个弟子随行伺候,又恭声询问陛下:“陛下这是要往哪里去?”他想的是,如果陛下是要游湖听曲之类,他好早做安排。
  但听皇帝问:“慕晚被你安排在何处?”
  陈祯以为陛下或是要去御苑散心,或是要到永寿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没想到陛下是要去慕晚那里。他心里一诧,但回话不慢,“慕晚现居在尚功局旁的梧桐院。”
  宫中偌大,皇帝也不知这梧桐院具体在哪里,径吩咐陈祯道:“你带路过去吧。”
  因陛下不要御辇仪仗,有意不“大张旗鼓”,陈祯揣摩顺从君心,在引陛下去梧桐院时,特意拣走了条清静道路。到梧桐院外,陈祯理当对内通报圣上驾到,但他还未出声,就被陛下摆手制止了,陛下亲自推开了院门,走进了梧桐院中。
  梧桐院清静,无丽妃等人来扰,只有树叶在风中翻飞出轻轻的沙声。院中的梧桐枝桠上,皆生着新嫩的绿叶,春日暖阳安静地从中穿过,在院中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一院摇曳的光影中,一丛青绿的新枝探向窗扉,支起的明格长窗后,绣架上绷着的绢布洁白如霜,架前的女子,纤纤手指间还绕着浅碧色的丝线,但人却已伏在架前睡着,一缕乌亮的鬓发滑曳在她鬓边,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颊,在穿叶的日光下,几乎透明如雪。
  陈祯见状在心中嘀咕了一声,想谢大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为太皇太后绣献观音像是何等庄严要紧之事,这慕晚竟然怠慢到睡着,即使陛下答应了谢大人会宽容,这时见到这等情形,应该也会生气吧。
  陈祯在心里为慕晚捏了把汗,他想觑看陛下神色反应,却看不出什么来,陛下无声地看向窗后困睡的慕晚,几乎面无表情,只是院内春风春阳与春叶,翩跹追逐成明暗交织的光影,不断从陛下面上掠过。
  不知驻足多久后,皇帝终是抬步走向了室内,他走近绣架,更清楚地看清了慕晚的面容,见慕晚静垂着的眉眼间满是倦色,像她昨夜未曾睡好,抑或,就未睡。
  是因刚入宫,不安到无法入睡,还是因担心丽妃的报复,忧愁到失眠?皇帝不禁揣摩起女子的心思,自己都未意识到是平生首次,他想他昨日不该急着让她退下,应对她说几句能让她宽心的话,毕竟她怯弱地能被丽妃吓晕过去,是他疏忽了。
  似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她,皇帝心里絮乱地想着时,见伏在绣架前的女子,羽睫如蝶微颤,像是将要醒来。
  第11章
  ◎慕晚于他,就像一味药引。◎
  在知晓自己当年囚虐的男子,乃是当今圣上后,慕晚夜里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昨晚一夜未睡,想用做事压制忧思,在绣架前绷布描花样,做刺绣前的准备工作,今早略略梳洗,用了点早饭后,又坐到绣架前,劈线分线。
  身心俱疲下,渐渐慕晚神思倦得撑不住,也不知什么时候,累倦地伏在绣架前睡着了。幸而未再沉入过去的幽梦中,她睡得并不十分深,迷迷糊糊间,耳边似有风吹梧桐叶的轻沙声,似有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似有人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慕晚以为是尚功局的女官过来了,挣扎着驱散睡意,睁开眼时,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一张熟悉到可怕的面庞。她心神剧震,一瞬间心跳得像能从嗓子眼里迸出来,匆忙惶惶然站起时,不慎踩到自己身前的裙角,径直向前扑去。
  但未扑摔到地上,在她身体前倾的一瞬,皇帝就靠近前来,伸手揽她。慕晚正扑倒在了皇帝的怀里,她的脸颊压着皇帝的胸前衣裳,侧耳听到的剧烈心跳声,也不知是来自她自己,还是皇帝。
  皇帝心“砰砰”跳着,惊叹中涌着无法抑制的欢喜。昨日并非只是偶然,他的确完全不排斥慕晚的身体,不仅不排斥,甚至,他的身体,还感到十分地欢喜。
  皇帝因被惊喜的心念冲击着,在慕晚急忙想向后退时,没回过神来,依然紧紧揽扶着她半边身子。这使得本就被慕晚踩得有些许下滑的裙裳,在拉扯之间,又凌乱下滑了寸许,皇帝垂目所见,一片酥软柔腻,饱满晶莹得似是冰雪里化出的美玉,就要挣脱束缚跃跳出来。
  皇帝一惊松手,忙将目光抬得高高的,他也不知慕晚这会儿是何神情,就听她低颤的声音里蕴着无尽的焦灼惶然,“请容民妇先到内室整理仪容,再来依礼叩见陛下。”
  皇帝自然答允,道:“去吧。”张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紧,他默默滚了滚喉结,目光望着室内上方的虚空,听慕晚脚步急促地走往室内深处,惶急的一步步,像踏在他的心尖上。
  内室榻前,慕晚借整理衣裙的功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想陛下不可能是因怀疑当年事而来这里,如果陛下对她有怀疑,岂会对她态度和善、还扶她一把,陛下不必亲临此地,直接命人将她抓进牢里,严刑拷打、逼问真相就是。
  陛下来这里,可能是为观音像的事。她要绣的观音像,是要献给太皇太后的寿礼,今年太皇太后的寿诞又不同寻常,乃是花甲之寿,陛下对太皇太后孝名在外,可能比较看重这份特别的贺寿礼。
  慕晚压下心中的惊恐不安,深深呼吸几下,将纷乱的心绪都沉定下来。她摆出一副恭谨的表情,走出内室,向正打量绣架丝线的皇帝,如仪行礼道:“民妇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抬手让慕晚平身后,也不知要说什么,就让开绣架前的位置,道:“你继续做你的事吧,朕就是过来看看。”
  “是。”慕晚绕过皇帝,遵命在绣架前坐下后,心也定了定,想陛下应该就是为观音像来的。她低着头,继续整理各色丝线时,听皇帝问道:“你是不是被丽妃吓得昨夜没休息好,所以方才会打瞌睡?”
  在更加可怕的罪行前,慕晚都忘了这茬,她连忙站起身来,垂首向皇帝告罪道:“民妇并非有意怠慢绣像之事,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慕晚因起身太急,将各色丝线都扯缠在手上,忍俊不禁道:“无妨,你坐下吧。”待慕晚再度低首坐好,皇帝宽慰她道:“朕已责过丽妃,丽妃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如果丽妃还来欺辱你,你尽可向淑妃或朕告状,不必隐忍,安心就是。”
  皇帝这番话听在慕晚耳中,是要她专心安心刺绣、勿要分神担心其他的意思。慕晚恭敬地应了一声,“民妇知道了”,将扯缠在手上的各色丝线,一根根地取了下来。
  皇帝在旁看着时,垂在身边的手,竟不由微动了动,似是想帮慕晚将绕在指上的丝线取下。他清咳一声,将手负在身后,问慕晚道:“这根青线,是要绣什么?”
  慕晚回道:“绣观音大士所持莲华之茎。”
  皇帝道:“那这根红线,就是用来绣莲花的了?”
  慕晚再回道:“是。”
  皇帝又问:“那这根金色丝线,是预备来绣莲花花蕊?”
  慕晚道:“绣花蕊需用浅金色,这种丝线颜色,是用来绣莲花宝座金光。”
  ……
  渐渐将各色丝线用途都问毕,皇帝也不知能再说什么了,他意犹未尽,希望能与慕晚将对话继续下去,和慕晚说话时,她轻柔清透的嗓音,似是一缕山间甘泉,能将他心里的浮躁之气,暂时都压下去。
  “你和谢疏临是如何相识?”皇帝又开口问道。
  慕晚正将一根极细的碧色丝线,从银针孔眼中穿过。她早从谢疏临那里,知道皇帝和谢疏临情谊匪浅,也不十分意外皇帝会因好奇问这个,就将与谢疏临的初相见,如实向皇帝道来。
  这段震惊世人的恋情,竟是谢疏临起的头,皇帝因对从小相识的谢疏临太过了解,比旁人更难想象谢疏临是如何主动亲近慕晚,哑然失笑地问道:“那时候,你定被吓到了吧?”
  “是”,慕晚有意在皇帝面前打造自己心性怯弱、绝不可能为非作歹的形象,嗓音柔怯地顺着皇帝的话道,“民妇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当时惶恐不堪。”
  皇帝又问道:“那后来,是怎么和谢疏临走到了一起?”
  与谢疏临相识以来的三年间,发生过太多难以忘怀之事,慕晚不想与皇帝长久对话,尽管她现在强自保持镇定,但面对皇帝,她始终心虚,始终担心露出马脚,心内希望皇帝尽快离开这里。
  慕晚就十分简短地回道:“因为谢大人待民妇一片真心,民妇渐渐被谢大人感动,也就放下了所有惶恐顾虑,接受了谢大人的真情。”
  到底是有情男女间的私事,不便多讲,皇帝对慕晚的简短回答没有不快,只是心内不由想到另一件事上。虽依谢疏临一贯的守礼品性,应不会在与慕晚成亲前有越界之举,但是谢疏临在慕晚这件事上,是一反常态的,他也可能会打破他自己的处世原则。
  皇帝不由想了一会儿后,猛地发觉自己才是越界了,哪有胡乱揣度他人这事的。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随便另找了个话题道:“朕听说,你有个叫‘阿沅’的儿子?”
  慕晚正在穿线,闻言心中一颤,手上没注意,将银针戳在了食指指腹上。殷红的血珠,立从指端溢了出来,慕晚立即低头吮手,也借此掩饰自己此刻神色间可能有的失态。
  眼见血珠溢出时,皇帝就不由身体前倾,但没等他细看,匆忙低首吮手的慕晚就已向他跪了下来,诚挚恳求道:“民妇是无心的,请陛下宽恕民妇。”
  皇帝没明白是何情况,“怎么了?你起来说话。”
  慕晚仍是跪着,伏低着头道:“绣观音像时,绣者出血乃为不吉。民妇是因昨夜不曾睡好,身体十分困倦,方才神思实在支撑不住,才不慎扎手出血,绝非有心。”
  在将自己方才的一点失态,用这借口掩饰过去后,慕晚又惶恐小心地道:“这些沾染了不吉之兆的丝线银针,民妇会全部弃用,在重新净手焚香祝祷之后,再为太皇太后刺绣观音像。”
  皇帝听慕晚是为这个突然下跪告罪,想她本就累倦得睡着,他过来吵醒了她,又和她拉拉扯扯说了许多话,她当然会更加困倦不堪,会不小心将针扎手。好在只是扎了手指,若困得迷迷糊糊时,不慎用针扎了脸甚至眼睛可如何是好。
  至于什么吉兆不吉兆的,皇帝倒不是很信,他虽是天命所归的一朝天子,但对吉凶、天意之类的说法,却看得很淡。若真的苍天有眼,早该将那戕害他的蛇蝎女子,扭送到他面前来,怎么由那女子无影无踪,不知在何处逍遥自在。
  皇帝心中恨恨时,又想这世间女子也不都似那蛇蝎女子心肠歹毒,如眼前的慕晚,柔柔怯怯似是莬丝花,让人不由心生怜惜之感,也许谢疏临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慕晚深深吸引。
  而他,他不是被她吸引,他只是因为隐疾不得不过来。他是皇帝,需有子嗣继承江山,定要设法治好这隐疾,目前只有慕晚能让他的隐疾暂时好转,他是不能越界亲近谢疏临的未婚妻,但和慕晚见见面、说说话又没什么,也许这般“潜移默化”一段时日,他就可接触亲近别的女子了。
  慕晚于他,就像一味药引,虽不可煎水服用,可但看看,但可闻闻。皇帝这般想着,心境也宽松了许多,温和笑对慕晚道:“你起来吧,朕就走了,你这会儿就去房中休息,今日都不用刺绣了。”
  慕晚遵命站起身来,垂首等着皇帝离开。然而说是要走的皇帝,步子却没挪动半点,慕晚眼角余光见皇帝身形顿了顿,听皇帝声音问她道:“你手怎么样了?”
  “只是被针刺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慕晚回答时,微微抬眸,想观察皇帝的神情,看皇帝是否真接受了她那套说辞,自己在听他提起阿沅时的反应,有无使他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