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叙、叙事者先生……?”
  这一次,尽管罗笙乐自觉她和这位高位者已经有几分熟悉了,仍然不免声音颤抖,透出一丝恐惧。
  易逢初俯视着她,感到些微困惑,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现在的样子有什么不对吗?
  不过面对莫名其妙感到恐惧的学姐,易逢初还是决定出声安抚一下。
  “别怕,”罗笙乐听见层层叠叠的回音再度响起,又离她近了一点,“……也别回头。”
  “不要看我,更不要试图想象我的模样。”
  罗笙乐咽了咽口水,哆嗦着点点头。
  怎么可能不怕啊!
  她现在甚至感觉到,有很多条冰凉凉的东西从上方垂下来,如同盘根错节的古老藤蔓,游弋在她头顶上……
  这好像是许多条蛇?
  ——身形纤细、遍布冰冷鳞片的蛇。
  难道,叙事者先生的真身是一团巨大的蛇群?祂也可以被尊称为“群蛇之王”?
  不对,不能再想象了!冷静,冷静,收敛思绪……
  谨遵“叙事者”的叮嘱,罗笙乐一动不动地僵硬着脖子,控制自己不要有任何轻微的转头,强行把一茬一茬冒出来的思绪甩出脑海。
  就在这时,罗笙乐感到游弋在自己头顶上的蛇们仿佛安静了下来,齐齐转向某处。
  “你听,”“叙事者”含笑着,语气似有几分戏谑,“有小家伙在哭。”
  蛇类“嘶嘶”吐着信子的声音在罗笙乐头顶和耳侧响起,她能感到一条又一条藤蔓似的、长着冰冷鳞片的生物游弋在她身后,甚至时而有鳞片蹭过她的发顶,让她不敢回头,僵硬地梗着脖颈,目光盯着前方的黑暗。
  罗笙乐不敢再探究“叙事者”的真身到底是何种形态,她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强颜欢笑着接话:“哭声?……抱歉,我什么都听不到。”
  在她的感官中,这里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而唯二能够与她对话、作伴的存在,又以另一种更恐怖的模样停在她身后……
  头皮发麻得如同要炸开,罗笙乐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持着直立的姿势,没有腿一软跪在地上,已经十分争气了。
  她甚至在心底想,天呐,她母亲一定预料不到,小时候那个看一眼恐怖片都会鬼哭狼嚎的孩子,长大之后居然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一位……
  一位疑似神明,又形如魔鬼的强大存在对话。
  易逢初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声音略带疑惑:“你居然什么都听不到?”
  那您大概是不太了解我们人类的感官敏锐度……
  暗自嘟哝一声,罗笙乐解释道:“是的,我只能听见……像是海风穿过重重洞穴的呼啸声。”
  “或许这在您看来,是某种生物的哭声?”
  易逢初至今仍感到半梦半醒,他再次不甚清醒地听了听,那抽泣声分明无比清晰地回响在四周,其中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海浪声,显得悠远而缥缈。
  而抽泣声的尽头……正是令他感到饥饿的气息根源。
  易逢初伸出蛇信子,觉得口腔内两侧的尖牙有些痒痒的,有点馋,想要去觅食。
  可是在这样未知的情景下,把罗学姐一个人丢在这里,似乎并不符合他从小接受的道德教育——这不满足他意识里“良好青年”的标准。
  于是易逢初依靠意志力,强行按捺住愈发强烈的食欲,用怜悯的目光向下瞥了一眼罗笙乐,无声叹息。
  真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耳朵听不清、眼睛看不见的。
  “?”
  感到头顶上那些游弋的蛇们正在微微摆动,仿佛人在摇头似的,罗笙乐下意识疑惑地抬头,抬到一半却又强行遏制住了。
  不能抬头,不能看……
  罗笙乐再度警告自己,然后听见“叙事者”那层层叠叠的声音响起:“你一直站在这里,似乎无法正常视物。”
  “是的,人类一般都是无法在没有光的环境下视物的,”她严谨地补充,“那些高阶异能者已经脱离人的范畴,或许可以,但显然我不包括在内。”
  易逢初沉默了,他生出一丝不满,什么叫“人类一般都看不见”?
  他明明就可以啊!
  但易逢初急着去觅食,懒得和罗笙乐掰扯,他只是本能似的切断了自己的一部分——如同随手拔下一根头发那般轻而易举、无痛无感,让它游向罗笙乐。
  “那我就让你‘看见’。”
  第12章一双璀璨的、鎏金的、冰冷的蛇瞳。
  “那我就让你‘看见’。”
  罗笙乐只听见叙事者先生如此含笑着宣布,还来不及思索祂话中的意思,就蓦地看到一抹金色在她眼前闪过,在瞬息之间便向她逼近,直到消失。
  在这无光之地,这抹过于璀璨的色彩惊醒了罗笙乐的视觉,在视网膜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反应了几秒,罗笙乐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辨认出,这好像是……
  一双眼睛。
  一双璀璨的、鎏金的、冰冷的蛇瞳。
  “啊……”
  罗笙乐后知后觉地捂住双眼,她现在才意识到,是有一条长着鎏金瞳的小蛇钻进了她的双眼!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没有痛觉,甚至没有像是眼睫毛掉进眼中那样的异物感——但她就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条蛇已经融入了她的视网膜。
  这条长着奇异金瞳的小蛇,轻灵地在罗笙乐眼里游动,冰冷坚硬的鳞片刮过她的眉骨、前额叶、遍布大脑的神经,仿佛能一直、一直游到她的脑海深处。
  罗笙乐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一时间只感到眩晕,恶心,毛骨悚然。
  等这种奇异的感觉彻底消退,罗笙乐才缓缓直起腰,放下捂住双眼的手,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正如“叙事者”所说的,她好像确实能够看见了。
  明明没有光,但眼前事物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分轮廓,都尽数展现在她眼前。
  罗笙乐惊奇地发现,原来在她睡着之后,她的意识再度来到了水族馆里。
  只是眼前的水族馆,寂静无人,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仿佛披了一层神秘而危险的黑纱布,令人望而生畏。
  原地站了一会儿,罗笙乐觉得肩颈逐渐酸痛,又不敢随意行动,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一声:“叙事者先生,请问您还在吗?”
  没有回应。
  罗笙乐想起,似乎从那条小蛇出现开始,她就没有再听见背后传来密密麻麻的鳞片磨蹭、伸展的声响了。
  ——祂大概是被其它事物所吸引,终于离开了。
  意识到这一点,罗笙乐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但更多的却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有危险的时候,叙事者先生能解决危险;没有危险的时候,叙事者先生就是最大的危险……”
  她低声打趣一声,向前走了几步,开始观察黑暗中的水族馆。从陈设上看,梦中漆黑的水族馆和白天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氛围更加诡谲恐怖。
  罗笙乐穿过大厅,拐进a馆长廊,然后猛地顿住了脚步。
  只见在一间间水箱里,那些被当作收藏展览给客人们观赏的,居然不是鱼……
  而是人!
  一个又一个皮肤泡得花白起皱,甚至浑身浮肿的人静静漂浮在水箱里,水波荡漾,卷起他们僵硬的身躯起伏,远远望去就如同白花花的海浪。
  有的人被起起落落的潮水推攘着,晃晃悠悠地漂浮而上,漂到罗笙乐上空的拱形玻璃面上,惨白的脸紧紧贴住玻璃面,五官被挤得变形,眼皮翻起,像是水鬼正趴在上方,直勾勾地盯着罗笙乐看。
  抑制住冲到喉咙口的尖叫,罗笙乐不自觉跌跌撞撞后退几步。
  这一晚受到的惊吓太多,在达到心理阈值之后,她此刻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为什么,被展览的会是人?
  罗笙乐还有睡前的记忆,她能肯定,自己现在一定是在梦境里——或许,这是一个不属于她的梦境。
  难道……这个梦境的主人,认为该被展览的并非鱼类,而应该是人?
  这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罗笙乐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怀疑对象,自然是她最熟悉的非人类“叙事者”,但她很快否认了这个猜测。
  虽然由于种族和能力之间巨大的差异,叙事者先生有时会做出令她惶恐的事……但罗笙乐认为,祂本身对于人类的态度还是偏友好的,不然祂也不会有兴致通过手机的形式,和不同副本里的玩家交谈。
  叙事者先生应该还不至于在梦境中想象这样奇怪的场景。
  把人装进养鱼的水箱,放在水族馆展览……
  沉吟片刻,罗笙乐从这个举动里,品味出了一点泄愤的味道。
  梦境的主人好像在愤怒,在通过这些事物发泄对于人的怒火,可是为什么呢?
  这怒火因何而起,又因何爆发?它与水族馆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