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德维希也在这里上过几年学,学院的“希望之星”荣誉墙上还有他的照片,那张帅脸不知为招生办增加了多少业绩。和优秀的哥哥比,拉斐尔不够聪明,也不善于人际交往,因为那时的公学盛行“学长制度”,他经常被高年级的学长欺负。
  但因为拉斐尔性格乖巧,长相又像小姑娘一样清秀漂亮,老师们也都很喜欢他,这自然引来其他同学的不满。
  这天拉斐尔背着书包正要出校门,一个小胖子带着跟班们挡住他的路:“小怪物,我听我爸说,你不是你妈妈的亲生孩子?哈,亏你整天炫耀你那个哥哥,原来压根不是你亲哥,嘚瑟个什么劲儿。”
  “哈哈,那你亲妈到底是哪里的贱女人?不会是妓女吧?你爸爸觉得丢人都不告诉你。”
  “婊子生的小贱种。”小孩子那种天真的恶毒远比成年人伤人。
  不堪的身世被当众戳穿,拉斐尔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溃,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啊——我妈妈不是妓女!不许你们胡说!你才是婊子,你全家都是婊子!”
  他像只发疯的小狮子一样扑倒为首的小胖子,整个人坐在小胖子的肚子上,对他又挠又咬,咬出血也不松口。
  “杀人啦!小怪物要咬死我!救命啊!”
  小胖子哪里知道这个平常乖得像小白兔的男孩疯起来那么不管不顾,吓得嚎啕大哭。
  他身边的跟班们手忙脚乱地把拉斐尔扯下来,把拉斐尔推到在地,但谁也不敢扑上去打他,生怕被这小疯子咬伤。
  拉斐尔从地上爬起来后就往校门口冲,他没有坐上来接他回家的车,而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冲。
  既然公爵和夫人都不是他的爸爸妈妈,那他爸爸妈妈在哪里?为什么不要他?
  冷冽的寒风灌入他的咽喉,刀割般的疼痛撕扯他的胸腔,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总之不想回到那个家,也不想再看公爵和夫人的脸色过活。
  他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记得当时路边的夜灯一盏盏亮起来,当他精疲力尽地走在这座城市的马路上时,一双钢铁一样坚硬的手捂住他的嘴,他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拉斐尔发现自己蜷缩在个黑暗的小匣子里,空间狭小,手脚都伸展不开,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男人的交谈声:
  “这白毛小怪物就是那位大人的儿子?怎么长这模样,压根长得不像啊。”
  “看情报来源应该是没错的,反正我们只负责把人带来,人没找错就行。”
  “那这个大一点的孩子呢,啧,这小崽子凶得很,把老子胳膊都弄出血,废老大劲儿才抓住,不如杀了?”
  “这……还是一起带走吧,我在电视里看过他,他好歹是公爵的儿子,应该也能成为重要的筹码。”
  听到这样的谈话,拉斐尔马上意识到他是被绑架了,正当他恐惧得牙齿发抖时,他感受到有人搬起他身下的柜子,汽车引擎声响起,慢慢地将他带往不知名的方向。
  “哥哥,你在哪儿……”
  拉斐尔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满是霉味的木柜里,低低地轻呼着。
  在他最迷茫无助的时候,他心里想的还是哥哥,哥哥会来救他吗?
  身上残留的药物和汽车的摇晃让他昏昏欲睡,他也不知道汽车是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应该是绑匪要换班休息。
  就当他要睡着时,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他的柜子,有人在轻声叫他的名字。
  “拉斐尔……”
  柜子从上面被打开,微弱的月光透进来,拉斐尔不适应地眯起眼,终于看清来人的脸。
  是哥哥,哥哥真的来救他了。
  路德维希面色阴沉,今天正好是他从军校休假的日子,本来他在家里耐心等弟弟回来,结果听到司机急急忙忙地打电话说没接到拉斐尔,他连忙带上保镖,出去找人。
  谁曾想这批绑匪是有备而来的,他身边的保镖全部被杀死,自己也一起被打晕带走。好在他身上的药效散得快,让他提前醒过来。
  这群绑匪是图赎金吗?如果只是图钱还好,怕只怕这群亡命之徒要杀人灭口,难道和拉斐尔的身世有关?
  他大脑快速地运转,轻手轻脚地把拉斐尔从柜子里抱出来,拉住弟弟的手赶快逃跑。
  “走!快走!”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人生地不熟,自然走不快,不到半个小时后,拉斐尔就听到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绑匪追上来了。
  “跑!给老子跑!看老子不把你腿打断。”
  为首的黑衣壮汉脾气很坏,逮住两只小崽子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路德维希死死地将弟弟护在怀里,随便壮汉怎么打都不出声,鲜血一丝丝地溅到草地上。
  身边的人赶紧劝阻:“老大,不能打!不能打!打死就没用了!”
  黑衣壮汉手一顿,拉斐尔趁机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痛得他嘶牙咧嘴:“松口!你给老子松口!”
  黑衣壮汉凶狠地抽出匕首,胡乱地往下刺。
  “啊——”
  “哥哥……”
  拉斐尔颤抖地撑起哥哥的身体,几乎不敢直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路德维希捂住右眼,腥黏的液体淌满他的半张脸,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晕过去。
  虽然及时赶来的警察把他们从绑匪手里解救出来,但路德维希的右眼因为伤势严重彻底失明了,以后只能安装义眼,作为一名军官学校的学生,这很可能对他以后的仕途造成影响。
  拉斐尔知道这个消息后陷入深深的绝望,如果不是因为他乱跑,也不会被绑匪绑架,哥哥也不会失去眼睛。
  “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你看他!你看他!他哥哥为他瞎了只眼,也不见他流半滴眼泪,这是什么白眼狼!”
  “你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路德维希眼睛瞎了!我还不能发火吗?你到底从哪里抱回来的小怪物?克死他亲妈,现在又来克他哥哥!”
  在玛蒂尔达的尖叫声中,拉斐尔麻木地把自己埋在满是消毒水的被子里,压在心头的强烈负罪感让他恨不得现在死了算了,省得等哥哥醒来后他还要去见他。
  但他终于还是没能见到哥哥,听说自己的外孙眼睛坏了,路德维希那个当将军的外公气势汹汹地把女儿和外孙都接回家了,拉斐尔反而松了口气,然后又在心里狠狠埋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死掉。
  绑架案的影响很大,拉斐尔也没再去学校,因为医院判定他情绪不稳定,学校怕他发疯伤到其他孩子,劝他休学,公爵便招来个家庭老师住家给他上课。
  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omega,外表端正但性格极其古怪,喜欢用恶作剧捉弄拉斐尔,把他惹哭后又会耐心地把他抱在膝上安慰。他后颈的腺体会散发出熟透的果子一样的香味,那股omega独有的甜滋滋的味道,那种母性的气息和温暖,让拉斐尔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抚慰。
  拉斐尔在日记里这样记载:我很讨厌他的恶作剧,可如果我向爸爸和哥哥告状,他一定会被辞退,我有点舍不得……唉,我的“梅菲斯特”老师。
  现在想来,他后来那变化无常的古怪情绪,很可能就是那个老师教出来的。
  长大后他愈发迷恋omega的信息素,甚至到达成瘾的地步。
  曾经有个记不清名字和长相的omega万分怜爱地抚摸他的头发:“你这个男人不像出来找乐子的,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儿子一样……有趣,真是有趣。”
  发热期的他昏昏沉沉地把脸贴在那片泛出乳香的皮肤上,感觉身体像是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意识却开始昏晃,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无论在哪个地方,他都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世界于他只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陌生景象,他宁愿溺死在omega的信息素里。
  “你在想什么,拉斐尔?”
  温柔的嗓音将他从过往的回忆中唤醒,拉斐尔手一抖,药水便落在身下人的脸上,似是一滴清透的泪。
  身下的路德维希用一种细致缠绵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只暗金色的义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罪孽,亏欠和怨憎交织在一起,排山倒海朝他袭来。
  拉斐尔面无表情地从他身上起来,随手把药水瓶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生硬冷漠道:“滴好了,那我走了。”
  路德维希叫住他:“你看上去很不高兴,是因为我让你去出家的事吗?还是因为我要结婚的事?”
  他笑容微敛:“我总觉得自从你上完大学回到奥丁后,我们之间就生分了,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
  拉斐尔麻木地扯扯嘴角:“不敢,你是我最尊敬的兄长,你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那你过来一下。”
  “不了,我等会儿还和别人有约。”
  “那就推掉。”
  “我偏不。”
  拉斐尔露出乖戾的笑容,像是青春期叛逆的男孩,在纵容的兄长面前肆无忌惮地亮出看似锋利实则稚嫩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