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杯子里冒着气泡伪装成香槟的,是一杯菠萝味汽水。
  这种逃酒方式在酒桌上向来被嗤之以鼻,但不被发现就是上上策,盛矜与不再理他,继续对话。
  苏涸退至一边,他在这里虽然谁也不认识,但认识他这张脸的人却不在少数。
  偶尔经过切切察察的人群,苏涸能听见自己的名字跟着一些离谱的谣言一起出现。
  比如说他从苏家剥离后过得猪狗不如,说他傍上了大人物在卖屁股,种类之丰富甚至能一个人凑齐新闻头版……
  这些谣言有一部分是出自原主的前男友林竞之手。
  原主被赶出家门后,他失去了这个在豪门圈斡旋的依仗,便靠打压造谣原主来获得苏家夫妇的信任,重新融入这个圈子。
  谣言传得多了,信的人也多了,那些曾经还与原主在一个桌上吃饭喝酒的人,如今都对他弃如敝履。
  这样也好,免得左一个熟人右一个熟人,应付不过来露了馅。
  晚宴行至后半。
  苏涸站在角落里,看着台上在话筒前侃侃而谈的盛矜与,作为盛家未来拟定的接班人,他的确气质不俗,灯光一打,仿佛比胸前那枚宝石胸针更加熠熠生辉。
  蓦地,他的眼神突然跟台上的人对上。
  却只一下就错开,快得像是谁的错觉。
  苏涸垂下头,退进了暗处里,他胃里空荡荡,饿得有些心慌,便悄悄去食水区拿了些司康果腹,每一个顶上都有一颗又大又甜的车厘子。
  饱满的果肉满口香甜,他又去果然里挑了一个,吃得嘴唇红红,眉开眼笑。
  刚吃完擦了擦手,就撞见了不怎么熟的熟人。
  苏家夫妇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他们身后还跟着个稍显拘谨的黑发青年,大概就是他们的亲儿子。
  出于礼貌,苏涸点头致意,本没打算过去,却没想到他们先走了过来。
  那位得体的中年女性带着打量的神色看向他:“阿涸,你怎么会在这里?”
  “请问你们有事吗?”苏涸谨慎地说道,没有透露他与盛家的关系。
  女人感觉到他话里的疏离,尴尬地搓了搓手,继续试探:“我们刚才看见,你好像跟那位盛家三少爷在一起啊,你们是朋友吗?”
  “你也太抬举他了,”她身后的男人依旧端着姿态,不屑道,“他那副样子不过是那少爷的跟班罢了,看来小林没说错,离了我们,你确实过得不错,走了几个月,一次也没回来看过,确实是养不熟的。”
  苏父倒打一耙的嘴脸实在有些可笑,再争论也无用,苏涸没打算理,毕竟他们从前没什么关系,往后也不会有关系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刚要转身,苏父怒了:“站住,这就是你跟长辈见面的态度?我们养你这二十几年白养了?”
  第25章
  苏涸叹了口气,他原本不想与他们多争论,但眼下算是走不掉了,他冷静地看着对方。
  “虽然这二十四年里,你们跟我这个儿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我确实是你们的钱养大的,我没有那么多钱还,不如你们觉得我身上哪个零件值钱,拆掉拿去卖了我们两清。”
  他说这些话,一半是气话,一半,是想起了自己。
  苏涸猝死在租来的房子里,估计也只会被发现他没去上班的经理找到,他与原主的经历相似却又不同。
  相似的是同被外婆带大,不同的是,苏涸自己的父母在他还不记事时便离了婚,双方都各自组建家庭。
  又因苏涸幼时与其他健全孩子不同,粘人却又有沟通障碍,父母都不愿带他。
  母亲便将他丢给外婆,只按时打来生活费,几乎半年才来看他一次,待不了几个小时就要走。
  苏涸始终记得,那些漫漫的长夜里,他躲在被窝擦着眼泪数日子,算爸爸妈妈回来的次数。
  二十多年里,只有73次,加起来的时间甚至不够养大一条金鱼。
  很难说原主和他谁更惨一些。
  苏涸的话却激起了千层浪,被戳到短处的苏父刚要发作,就被来人打断。
  “吵什么呢?”
  苏涸回过头,发现方才还在台上发言的盛矜与已经走到他跟前,他下意识道:“你已经结束了吗?”
  “嗯,”盛矜与不咸不淡哼了声,居然抬起胳膊把袖口亮给他,十分自然道,“扣子,开了。”
  苏涸低头看了看,或许是袖扣本就没扣好,已经掉下来,袖口也变得凌乱,他拿过盛矜与递来的袖扣帮他调整,这枚袖扣的卡口有些紧,单手操作确实不方便,需要人帮。
  “那我帮你。”
  他们旁若无人站在那整理袖扣,站的很近,两人之间的气场十分熟稔与亲密,盛矜与就仿佛没看见旁边还站着人一般,拿苏家人当空气。
  “喜欢吃车厘子?”盛矜与若无其事地问他。
  苏涸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嘴巴红得像吃了小孩,谁看不出来?”盛矜与哼笑一声,苏涸赶紧把嘴唇抿起来,又偷偷伸出舌尖舔了舔。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熟稔而自然,苏父一脸诧异,难道是他猜错了,苏涸与盛矜与真是朋友!?
  不管是不是,盛家少爷这个高枝他是一定要攀的,便凑上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盛矜与才像是突然发现他们一样,略微一点头,眼神带着审视:“你们是?”
  好像真的记不起他们是谁一般,那边赶忙笑着自我介绍了一遍,还特意与点出是苏涸的家人。
  盛矜与面上仿佛恍然大悟,他看了看苏涸,又转回头去。
  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凉意的笑:“那希望苏总管好手下人,谈个合作还要故意把人灌醉带走,安全怎么保证?谁知道是何居心,这种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你觉得呢?”
  苏父被他瞪得后背一凉,一时懵住,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可转瞬就惊出一身冷汗!
  这言下之意怕不是他手下有什么蠢人,顶撞了这位少爷的身边人,这是在敲打他了!
  难道……就是他面前这位?
  反应过来以后,苏父冷汗直流,战战兢兢道:“是是是,盛少提醒得是,我回去一定彻查上下,找到了必定严惩不贷!”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男人,此刻连抬头看一眼苏涸都不敢,十足是欺软怕硬的做派。
  盛矜与没理,迈着大长腿扭头就走。
  一旁的苏涸还稀里糊涂站在原地,他不耐烦地回头叫了句:“走了。”
  苏涸快步追上去,他听得出盛矜与口中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把他灌醉带走的林竞,盛矜与居然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
  毕竟自从苏涸醒酒那天两人争执过后,盛矜与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方才在草场上他也是沉着脸。
  “你还在生气吗?”苏涸小跑两步追上去,从盛矜与身侧露出头来问道。
  盛矜与步履不停:“生什么气?”
  “那天我让你误会,我觉得你多管闲事了。”苏涸乖乖地说,“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那天你照顾我,我很高兴,你别不开心。”
  盛矜与回头看他一眼,挑挑眉:“我有那么小心眼?”
  “没有没有。”苏涸乐呵呵地笑笑,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边。
  盛矜与避开人群走侧梯上楼,越走人流越稀疏,苏涸跟在他身后左看看右看看,已经快要迷路了。
  “我们去哪?”
  盛矜与随手推开一扇门,头也不回地说:“下面很吵,要进来就把门关上。”
  苏涸应了声,回身关上门追过去,房间里灯光昏暗,拉开窗帘后,是一个视野极好的小露台,站在栏杆边可以俯瞰大半个光洲的夜景,阑珊灯火和车流都一览无余。
  距离正式寿宴开始还有不到一小时,盛矜与争分夺秒来这里躲清静。
  小露台空间不小,但放了一张有些年头的藤椅,还立着一架高级天文望远镜,再容纳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山间夜风清凉,盛矜与解了几颗扣子,轻靠在栏杆边上。
  他弯腰摆弄着望远镜,随口道:“这里我小时候常来,只有这个位置视野最好。”
  “那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了,”苏涸趴在栏杆上向下俯瞰。
  盛矜与哂笑,秘密基地什么,真是幼稚的说法。
  他调好望远镜的数据,把镜头停在某处,道:“你今天运气不错,来看。”
  他让开半个身位,示意苏涸,苏涸凑过去望向目镜,一片璀璨的星云尽收眼底,比肉眼观测到的星空更震撼,仿佛身处辽阔的宇宙中窥见这一抹色彩。
  “是猎户座,好看!”苏涸兴奋地望向他。
  盛矜与其实在刚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无缘无故,他怎么会带着个人来这里?
  但也许苏涸的眼睛太过明亮,望向他时的兴奋和喜悦又太真实,让他内心升腾起一种久违的满足感,那点后悔也就随之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