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们站在森林入口,里面黑黢黢的,分明是艳阳天,可里面能见度莫名低,几米开外便通通藏进了黑暗中。
  阴风阵阵往入口吹,贺书辞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寒颤。
  他那一刻把各种可能的鬼故事都想了个遍,整个人僵在原地,看似镇定无比,其实走了有一会了。
  这莫名应景的环境,莫名闹鬼的戒指,都让贺书辞头一回体验到了修真世界的险恶。
  萧崎见了,脸色也微妙地变了。
  他没有想过这疑似诅咒的东西居然当真阴魂不散,当下立刻拽上贺书辞,道:“先回去。”
  在白敕宗,就算出什么事情,也有宗门长老们可以出手干预,不至于不声不响丢了小命。
  贺书辞冷汗都冒了半身,自是一万个同意。
  萧崎联系离开不到半炷香的白鹤,先带着贺书辞往森林入口的反方向走。
  他们走到阳光下,被暖融融的日光照耀,贺书辞才感觉那股令人不舒服的阴气稍微褪去一点。
  贺书辞嘀咕道:“妖族喜阴?”
  这也太阴森了。
  向来不会让话题落地的萧崎却一反常态地没顾上说话。
  他盯着转悠半天飞不出去的灵讯,心先沉了下来。
  一个入口宛如分界线,外面碧空如洗,可放出去的灵讯却在入口打转,见鬼似的进不到阳光所在之处。
  他们落进了某种早已设好的陷阱,现在,出不去了。
  他蓦地拉着贺书辞往外走。
  贺书辞诧异地跟上。
  他看着师兄脸色难看地带着他徒步离开了很远,迷茫地跟了半天,面前再次出现一座茂密的原始森林。
  入口宽阔,能见度依旧低,整座森林宛如被死气笼罩,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没有。
  贺书辞瞧了半天,越看越眼熟,沉默半晌镇定开口:“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是的,没错,”师兄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所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给我兄弟托个梦,让他们帮忙给我俩烧过来。”
  贺书辞:“……”
  哈哈,我们完啦!
  -
  贺书辞在尝试走出鬼打墙却第九次回到森林入口时,绝望地在离入口最远的地方蹲住了。
  他宁愿在鬼打墙一样的入□□活饿死风干,都不可能主动进去找死。
  萧崎在他身边坐着,非常乐观冷静地开始写遗书,还问贺书辞要不要。
  贺书辞沮丧道:“我们连尸体都不一定留得下来,这里面一看就吃人,还遗书呢,当化肥怕是都没资格。”
  萧崎:“师兄觉得可能有人要害你。你要不然留个名字,要是宗里能找到,还能让宗门给咱俩报仇。”
  白敕宗发布任务的流程得经过审核评估,由评估得出的难度拟好接任务的要求,这才会发出来。
  一个筑基期难度的任务哪里配得上遇见这种难度的死亡,萧崎一个金丹期的修士都拿这鬼打墙毫无办法,怕不是遇到什么钓鱼的了。
  贺书辞:“不、不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师兄睨他一眼:“还真有。”
  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在意这个了!
  怕什么来什么,森林入口处悄然弥漫出一股魔气,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二人涌来。
  那魔气中混杂着冰凉潮湿的血气,气息却意外虚弱,萧崎脸色一变,站起来挡在贺书辞身前。
  贺书辞拉着萧崎头也不回地狂奔。
  可惜那魔气即使再虚弱,也不是两人能抵抗得了的程度,转瞬之间就追上了两人,将他们毫不留情地拖进了黢黑的森林里面。
  那黑洞般的入口像一张血盆大口,伸出的触角卷住猎物,将他们往口中送。
  那一刻贺书辞的求生意志爆发得格外猛烈,他挣扎着大喊道:“等等!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怀里藏着一块破旧的木牌,贺书辞咬着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万一大美人真的是个什么隐藏的大佬,那他白捡一条命。要不是也不亏,反正晚死一点是一点。
  那魔气主人似乎不屑于听猎物临死前的挣扎,贺书辞只觉得后颈传来尖锐的刺痛,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森林深处的一座阴暗洞穴里,角落里横七竖八躺着抓来的食物,有吃完了的,有正准备吃的,有刚抓来的。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腥臭味。
  刚抓来的两个人族居然有一个是金丹,意外之喜。
  一团巨大的肉团蠕动着靠近昏迷的猎物,它不能称作人,却拥有正常的神智,身上全是糜烂的血肉和断裂的血管,勉强靠骨架撑起个人形。
  它在这座森林深处的某处洞穴里苟且偷生多日,为了维持生命已经吃了不少的妖兽,为了能尽快恢复,它用魔气感染了不少妖兽,钓得那些宗门正派的弟子前来探查,抓到手的还不少。
  虽然都是一些低阶的弟子,但是聊胜于无。
  这具曾经还是完整人形的身体遭受过非人的重创,几乎被人剁成肉泥的情况下还能活着,纯粹是因为动用了邪术来保命。
  它伸出几道糜烂恶心的条状物扒拉了一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口粮,拎起唯一的金丹贪婪地舔了一口。
  它咂咂嘴,没舍得吃,于是将昏迷的萧崎放在一边。
  它又拎起筑基期的贺书辞,打算先吃这个。
  修为虽然低了些,可是闻起来莫名地香。
  它心生疑惑,拎起贺书辞凑近了闻闻。
  没有闻错,这个筑基期的小弟子体内却有一股精纯至极的精气,虽然被吸收了三四成,但剩余的精气也完全抵得上三个金丹期的弟子了。
  它愣了一下,随后欣喜地瞪大眼睛。
  一个贺书辞,应该能让它不再血肉模糊!
  贺书辞后颈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浑然不觉自己被拎到了血盆大口之上,怀中的木牌随着腾空和姿势的变换吧嗒一声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血肉模糊的魔物在认清那道腰牌的那一刻,狠狠打了个哆嗦。
  尚未长好的眼睛恐惧地睁到最大,血管本就破碎,一个情绪激动,又有脓血溅出来。
  它几乎是尖叫着丢下了贺书辞。
  贺书辞摔在地上,昏迷间低哼了一声。
  它妄图篡位,被那人砍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好不容易拼死逃了出去,隐匿踪迹苟活在妖兽生活的地方,想慢慢养好自己再东山再起,回去找闻九渊寻仇。
  可它偏偏,绑了一个带着闻九渊信物的人!
  什么狗屎运气?
  闻九渊那个暴戾无端,嗜血滥杀的大魔怎么可能会和一个除了容貌确实漂亮之外其他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弟子有如此深的交情?
  被屠杀多次的恐惧已经深深镌刻在了它的本能里,它毫不怀疑闻九渊找到这里的速度,连还没享用的猎物都顾不得了,整团蠕动的肉都开始渗入地面,光速逃离。
  可是就在它彻底消失在洞穴里的那一刻,它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道脚步声的主人曾经踩在它的头颅上,让它清晰地听了很多回颅骨碎裂的声音。
  就因为它用卑劣的手段企图给闻九渊下药,将他拉下那个位置。
  这是挑衅上位者失败的代价。
  “本座懒得去寻你,你倒是自己出来了,”来人肩宽腿长,轻缓地一脚踩住即将完全流掉的血肉尾巴,嗓音漠然,“见信物者如见本座的规矩,你不知道?”
  血肉模糊的魔物仿佛被万钧陨铁压住,挣动不得,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
  闻九渊心情不好。他心情一不好,这里就得有人要遭殃。
  眼下这个情形,谁遭殃还用猜吗。
  就在这时,地上蜷缩的人呼吸频率一变,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闻九渊动作一顿。
  -
  贺书辞是被熏醒的。
  他半边身体有点疼,被无处不在的腥臭粘稠恶心得想吐。
  后颈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却还是会随着动作牵扯刺疼。
  这里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着朦胧的光,贺书辞清醒之后第一时间想去找师兄,一动身体,才发现肩膀处压着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不自觉滑落。
  那是一个人,长发懒懒地散下来,眼睛闭着,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
  他枕着贺书辞的肩膀,手环在贺书辞的腰上,箍得很紧,像是沉沉压抑着什么,拿也拿不掉。
  贺书辞瞧着这人眼熟,细细一看,这不正是那日和他春宵一度留了个腰牌跑了的美人么!
  怎么着,他俩狭路相逢的那一日,居然是一起成为魔物的储备粮。
  还大佬呢,看着多厉害多强势多高冷一人,结果还不是一起被抓来准备洗洗涮了吃。
  洞穴里能见度不高,贺书辞勉强辨认出师兄在角落昏着,周围散落着不知名生物的尸骨,脚边还躺着一些普通妖兽和陌生人族,服饰各异,但都昏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