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河养家日常 第19节
  这不是上赶着找抽?
  他往方阿婆身边靠,不住求饶:“娘,我不敢了,以后真不敢了!”在曹氏威慑的眼神之下,拉住了方婆子的胳膊躲到她后面去,讨好道:“还是阿婆疼我。”
  方婆子话锋一转:“他现在一身的伤,打了你也心疼。这顿打暂且先记着,等他伤好以后再打也不迟!”
  方虎绝望了:“我都被打成这样,你们也不心疼心疼我?”听说赊肉欠账的,可没听说过还欠着一顿打的。
  方厚从外面回来,一锤定音:“这小子,是该打一顿了。”
  全家一致裁定对他的惩罚,方虎抗议无效。
  陆家又是另一番光景。
  陆文泰卖完货回来,见到受伤的儿子也是心疼,但听说儿子保护了方虎跟林白棠,对他大是赞赏:“我儿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虎子跟白棠比你小些,能在出事的时候护着弟弟妹妹,书没白读。”
  “你瞧瞧孩子给打成什么样了?”郑氏听说祸起王氏,大骂她包藏祸心,害了自己亲孙女不说,连邻居家孩子也不放过,简直晦气,往后在路上见到都要绕道走,免得把晦气带回来。
  杨桂兰除了心疼儿子,还有些发愁:“绣庄最近太忙,我每日早出晚归,狗儿受了伤要吃得好些,我也没功夫在家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可怎么办?”
  陆谦想到亲娘那一手堪比毒药的厨艺,很是庆幸赶上了绣庄忙碌的好时候,连连表示自己不挑食,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就不必亲娘特意请了假回来照顾。
  他不挑食?
  说出去陆家没人信。
  一样的饭食,全家都觉得还不错,就他下筷子克制而为难,当谁瞧不出来呢。
  若非方家跟林家俩孩子时不时投喂,还不知道他得瘦成什么样儿。
  不过很快,陆家便不必为此而发愁了。
  吃过晚饭,林青山提着酒肉糖茶上门,除了特意来向陆谦道谢,还提起每日接了陆谦去他家养伤,由龚氏照顾饮食。
  “谦哥儿这伤是因我家而起,况且白棠也在家。我刚跟方家商量过了,让虎子也去我家养着。他们家要准备珍姐儿的婚事,恐怕后面人多杂乱,也不利于虎子养伤。再加上谦哥儿一起,他们仨不是老爱往一处
  凑嘛,白日便去我家养着,晚上等你们忙完了回家来,我再把孩子送过来,可还行?”
  陆谦想起林家饭食,口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父母,用眼神央求他们答应。
  ——倒不是为着林叔的谢意,纯为馋林家饭食。
  杨桂兰对上儿子的眼神都觉得脸红,他是有多嫌弃自己的厨艺啊?虽然从不曾明说,可是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轻扯丈夫衣袖,陆文泰便笑道:“林婶厨艺好,我家这小子也馋,就麻烦婶子照顾了。只是我家送些肉蛋菜过去,你家可不许推拒啊。不然就让这小子在家躺着去!”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再帮过人家孩子,他也不喜欢占人便宜,偶尔一两顿只当邻居相处融洽,但长久养着却不好。
  林青山见陆文泰夫妇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辞,又再三致谢才回转。
  第30章 第三十章替我顶罪想来也愿意的。……
  林家院子里,藤荫下摆放着一把躺椅外加两把竹圈椅,伤了腿的陆谦理所当然被安置在躺椅上,方虎跟林白棠便坐在竹圈椅上,团团围坐在一处,嗅着厨房里传来的阵阵肉香味,等着开午饭。
  一夜过去,方虎跟陆谦面上伤肿愈加触目惊心。早晨林青山去接陆谦的时候,再次忍不住道歉——因自家事而被牵累邻居小孩受伤,好好一张小脸被毁,他内心深感不安。
  陆谦小时候便长得眉目清秀,这两年入学堂读书,愈发斯文有礼,可是巷子里各家交口称赞的好孩子。
  陆文泰反而不在意:“我家谦哥儿自小太过文静,巷子里谁家男孩儿不淘,偏他整日衣衫上连个泥点子都没有,爬树掏鸟窝更不曾做过,哪像个儿郎?男孩子挨打便挨了,总要多经点事儿将来才能担起重担。”
  市井人家,哪得那么精贵的孩子。
  旁人羡慕他家儿子乖巧知礼,他反而羡慕别家儿郎淘气惹祸,尤其喜欢方虎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颇有初生牛犊之勇。
  方虎伤的是胳膊,昨晚被曹氏骂过,又被阿婆念叨了半夜,一大早睁开眼睛便想逃家,幸亏林宝棠来得早,这是连早饭都包圆了。
  他开开心心洗漱完毕,也不用林宝棠搀扶,跟在他身边一路溜溜达达就过来了,进门便直奔早饭。
  三小伙伴伤后隔夜重聚,颇有种同甘共苦之后的沧桑,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
  林家父子吃完早饭便去家具店上工,龚氏忙着收拾出门买菜,金巧娘还在房里坐月子。三人坐在院里,微风拂过,齐齐叹了口气,又绷不住一起笑了。
  方虎十分懊恼:“我昨儿就不该在马车上大夸耀,回家被我娘好一顿骂,还差点挨揍。”
  林白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我昨儿能挨骂?拦了好几次,总是拦不住,要不是方叔跟我爹爹盯着,我真想拿臭袜子把你嘴塞起来!”
  计划若无纰漏,方虎能管住自己大嘴巴,昨儿她原本能糊弄过去,还能收获家人怜惜。
  三人之中,唯有陆谦不但没挨骂,还得到了大家众口一致的夸赞,便是连林青山昨晚送礼致歉回来,都叮嘱女儿:“往后行事,多听听谦哥儿的劝,万不可再冲动行事。”
  女儿为家人着想的一片心意难得,可也得顾及自身安危。
  方虎跟林白棠此时终于回过味来,齐齐瞪着陆谦:“你不会回家路上,跟他们告黑状了吧?”
  场景太过熟悉,小时候三人出门惹祸,最终被夸的是陆谦,挨打的总是方虎,林白棠也会逃不脱被口头教育。
  陆谦喊冤:“我真没跟方叔林叔告状,你们得相信我!”
  他那不算告黑状,又没扯谎,不过就是实话实说而已。
  三人也算有难同当过一回,怎么这点信任都没有呢。
  午饭上桌,龚氏特意做了满碗酱香浓郁的炖肉,鲜美的清蒸鱼,当季清爽的鲜炒时蔬,再配上蒸的入口即化的金黄色蛋羹,方虎先“嗷呜”一声扑向饭菜,伤着腿的陆谦慢了一拍,被林白棠用未曾受伤的右手扶了一把,撑着她肩膀坐定,方虎已经一块炖肉入了口。
  “林阿婆,你炖的肉好香啊。”方虎嘴角沾着油亮的肉汤,还不忘仰头卖乖。
  方婆子的厨房艺虽也不错,比起郑氏还是略胜一筹,只是到底不如林家做小食生意的味道更佳。
  龚氏摸摸他的脑袋:“虎子喜欢就多吃点。”并不肯厚此薄彼,一样招呼:“谦哥儿也多吃点。”
  家中习惯了两餐饭食,最近金巧娘做月子便添了午食,但三小儿要养伤,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便也为他们加餐。
  她并不同三小儿一起用饭,端了金巧娘的饭食回屋,媳妇用饭婆婆看孩子,倒是一派融洽。
  林幼棠还是个吃饱了就睡的小孩,金巧娘边用饭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这三个孩子从小闹腾惯了,方虎的嗓门最大,大块的炖肉都堵不住他的嘴:“我爹娘也不知怎么想的,要是早一年送我去学武,昨儿老子就打得那俩龟孙满地找牙!”
  林白棠实话实说:“练个一年估计不大行,过个三五年应该没问题。”
  “白棠,你也觉得我该去练武?”方虎还当自己找到了人生知己,总算有人支持他的想法了,满脸期待盯着小伙伴,只盼她会说多说点。
  自进了学堂开蒙,他没少回来抱怨读书,厌学之深大家皆有共识,连方厚跟曹氏现在只要听到他提退学之事,都头疼不已。
  林白棠再不晓事,也不敢煽这股风,点这把火,唯有挟一筷子蒸鱼堵住他的口:“你尝尝我阿婆做的鱼,可鲜了!”侧头发现陆谦追逐过来的目光,也挟了一筷子:“这鱼说不定还是宋小二杀的,谦哥哥也尝尝。”
  她向来一碗水端得很平。
  陆谦心满意足吃鱼,不紧不慢吐出一根鱼刺后,泼了一盆凉水给方虎:“功夫练得再好,打完了人连个供词都不会写。字都没识两个,就算旁人代写供词,不读书怕是你也看不懂啊。”
  方虎:“……”
  碗里的鱼瞬间都不香了。
  林白棠却觉得陆谦说得有道理,还天真建议:“虎子,你要真喜欢练武,不如读书之余再去武馆拜师,文武全才听着也很不错呢。”
  方虎丝毫不因小伙伴的高看一眼而高兴,惆怅反问:“白棠,你觉得……我是读书的那块料?”
  他虽小小年纪,却很是清楚自己。
  读书识字,也是需要天份的。
  “我可不想在书斋里耗费几年时光,最后一事无成,还得回家杀猪。”小小年纪,竟已经开始思考未来:“我自己倒无所谓,就怕我爹娘当我是块读书的料,对我生了不该有的期盼,供我读书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只怕更失望。”
  平日瞧着方虎冒冒失失,没想到他竟连几年之后的事情都想过了,林白棠仿佛头一次认识他,连连打量好几眼:“虎子,你可真没白长这脑袋。”
  旁的不说,对父母的想法倒很有预见性。
  连陆谦都对他刮目相看:“虎子,往日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想得这般深远。”
  方虎得意一笑:“谦哥,你从小拿我当傻子看是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家里的长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我姐姐都快出嫁了,要是娘家弟弟撑不起门户,将来还不得被婆家欺负死啊。”
  市井人家,小孩子再天真,也已经知道了生活的艰辛。
  陆谦舀一勺蛋羹给他铺在米饭上,伤的是右胳膊,终究吃饭不便:“喏,当我赔礼了。”
  林白棠也挟菜给他:“多吃点,我还指望着将来再有危险,有虎子哥哥护着我呢。”
  “虎子哥哥”四个字让方虎精神大振,豪爽应道:“白棠别担心,虎子哥哥定不会让你吃亏!要不你再叫
  几声来听听?”
  林白棠奉送他一个大白眼:想得美!
  三人在院里有说有笑,屋内婆媳相视而笑,金巧娘还感叹道:“这三小孩子感情可真好,从小就玩在一处,白棠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连命都不要护着她,也多亏了这俩小子。”
  龚氏亦笑:“就是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咱们盆儿。”
  金巧娘骇然:“娘,你想的可有点远了。”
  她女儿不过是个小孩子,离定亲还早着呢。
  婆媳二人都不过一句玩笑,但巷子里却另有人早早想好了。
  毛婆子午间洗完衣裳出来串门,听郑氏说起昨日之事,王氏伙同儿子要拐了林白棠去抵债,先是惊叹:“好狠的心啊,这可是亲孙女,竟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接着再听到郑氏说起自家孙儿跟方虎皆受了伤,便心疼个不住:“我竟不知,谦哥儿呢?伤得可厉害?”
  郑氏见到自家孙子便心疼了半夜,此刻提起还心有余悸,不断抚着胸口念叨:“菩萨保佑,万幸我家大孙子没出大事,就是伤得厉害。听说虎子胳膊都折了,脸上也肿得厉害。林家人过意不去,白日接了孩子们去他家养伤呢。”
  大孙子早晨去了林家,大中午她要眼巴巴赶了过去,倒显得不放心林家人的照顾。
  她倒是有心过去串门,也不好意思过去。
  毛婆子便热切道:“等我回家取几个鸡蛋,你陪我过去探伤?”
  郑氏心中极是愿意,面上还要推辞:“小孩子家家,探什么伤啊。”到底还是等毛婆子回家去取鸡蛋。
  毛家日子过得精打细算,但听说方虎受伤,毛婆子自然要拉着小孙女去探望。她匆匆赶回家中,才进门便发现院里站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手里还端着一大盆衣裳,儿媳妇身上也湿透了,两两相望瞧来很是不对劲。
  毛婆子整日出门东家长西家短,有时候回家也要骂儿媳妇“克夫”,年纪轻轻便克死了自己的儿子。有时候悲从中来还拿媳妇撒气,不过吴寡妇性子柔软,也体谅婆婆失子之伤,皆容让过去了。
  谁曾想毛婆子无意之中回家,竟撞见这一幕,当即开骂:“猪狗不如的东西,克死了我儿,竟还勾引外面的野男人,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啊?”
  那男人生得高壮结实,听到毛婆子骂人,连忙将木盆就地放下来解释:“大娘你误会了,我路过河岸见到你家媳妇掉进河里,下河救人才打湿了衣裳。”
  吴寡妇被骂得无地自容,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娘,洗的衣裳掉河里了,我怕咱家赔不起,便想着伸手去捞,谁知脚下打滑掉进河里,幸亏这位兄弟下河救了我,不然我怕是要淹死在河里了。娘,你可千万要相信我!”
  “不知廉耻的货,要不是你平日跟外面野男人眉来眼去,他怎么恰巧路过救了你?怎不是旁人路过救了你?说不得在河岸边守着吧。”毛婆子的意识里,儿子过世之后,儿媳妇便成了儿子留在世上的遗产,怎么处置得她说了算。
  至于这“遗产”内心如何想,她不在意。
  改嫁之事,更是万万不能。
  她一个孤老婆子,家中还有未成年的小孙女,养家的重担全在儿媳身上。纵然将来小孙女出嫁,不把儿媳妇捏在手心,将来谁给她养老?
  儿子过世多年,她严防死守所有靠近儿媳身边的男人,却脑筋活络早早为孙女物色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