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 第138节
  第96章
  ◎赵先生◎
  青岛白天紫外线强,有时候晚上下一场雨,夜里暑气稍减,可到了次日,一切却又如旧。
  奉颐顶着最烈的日头,从最热的七月拍到降温的十月。整整四个月,人瘦了一大圈。好在十月份青岛秋高气爽,拍戏工作临近尾声,许多高难镜头和表演都已提前完成。
  心理轻松,每日的愁思都散了不少。
  她和李蒙禧聊得来,许多专业维度的交流能滔滔不绝聊上半天。
  李蒙禧的思维非常超前睿智,对于很多戏剧理解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奉颐总是扮演倾听的那个人,听完后又会在闲暇时候找个小本本记下来。
  但有时候,奉颐会同李蒙禧套近乎。
  这些年她学的嘴甜心巧,从许多年长的人相处起来时,算是得心应手。
  所以她想试一把。
  此外,为不掉链子,她开始再次推动先前因人事变更而不得不暂停的专辑计划。
  但单晴晴听说后,却告诉她顾小笙和顾清然两姐妹是常师新的人,她只能努力继续沟通,若是不成,恐怕就得重新规划这条路了。
  说起这件事时,单晴晴难得神情微变,闪过一丝不解。
  是啊,没人能想通。
  她和常师新是突然断掉的,在此之前,奉颐从没想过自己要解约。而常师新这一出,不仅废了他此前对奉颐满满的规划,更是废了他自身的抱负,好似突然就不想要了,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这一拳捶得奉颐直到现在提起这事儿都怄气。
  后来是粟粟分析,说估摸着就是她和常师新吵架那次,常师新对她起了疑心,觉得她恐怕是留不住了。
  但即使这样,突然将她甩给荣丰这个行为也仍显得十分突兀。
  奉颐想不明白。
  索性如今也联系不上常师新了——从正式离开瑞也嘉上的那天开始,她就屏蔽了他的所有消息。
  眼不见心为净。
  挚友一场,她祝他步步高升,也祝他好自为之。
  李蒙禧杀青比她早,最后一段戏是与潘立琼的情感递进戏。
  是唐老板故意引/诱年轻的潘立琼,老谋深算的男人一颦一笑都是蛊惑,潘立琼哪有什么恋爱经验,就连家中父母从小都是互殴打架,不见半点恩爱,那她就更不知道“爱人”是何物了。
  开拍前走了一遍戏,从利说认识李蒙禧十几年了,演起这种感情戏还是这么有韵味。
  听说他年轻时候拍戏,有一场得脱衣服露出上半身,全剧组的女同志们那天都往片场里凑,笑嘻嘻地推搡来推搡去,就想亲眼目睹一眼他的风采。
  奉颐愣了一下,心想这不就是宁蒗么?
  场场亲热戏都守在片场外,生怕错过她和李蒙禧一丁点互动。乃至平日里也爱偷窥李蒙禧,说李蒙禧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正是最有格调韵味的阶段,成熟多金有魅力,小姑娘们都是生扑上去的!
  想到这里,她笑了两声,一转头,就对*上李蒙禧探看来的眼睛。
  好像在询问:奉老师,傻笑什么呢?
  奉颐收敛了笑意。
  她其实有点紧张。
  这场戏里有吻戏,从利的要求是最好真吻,借位会影响全片真实的质感,别在这个细节上毁了。
  结果李蒙禧瞧了一眼旁边安静站立的姑娘,清清白白如一朵粉荷花,霎时两手一背,摇头,特别直接:“这哪儿下得了口?”
  从利:“……”
  从利性子说到底也强,在这种小事情上懒得同李蒙禧废话,一锤子下来就这么定了。
  然后转身就拿着喇叭喊道:清场!演员就位!
  正式开拍的前一秒奉颐还在深呼吸,场记喊下“action”后,瞬间入了状态。
  昏黄夕阳透过玻璃窗散漫进来,落在少女光着的脚丫上。
  此刻脚丫紧缩,仿佛羞涩到不敢见人。
  属于男性的步履缓慢入镜,却步步紧逼。
  唐老板轻声含笑:“立琼,你喜欢我吗?”
  “我……”
  示爱胆怯的潘立琼呼吸急促,低着头,面红耳赤。
  光脚丫一路后退,最后抵在书桌脚下,退无可退。
  男人却还在逼近,占领潘立琼最后一片空地,肆无忌惮侵略她的领地。
  最后唐老板环住了潘立琼的腰身,柔声命令道:“看着我。”
  潘立琼应声抬起头来。
  这个角度的李蒙禧背对镜头逆着光,但能看清嘴角淡淡的笑容痕迹,像一棵古老青松,泛着陈年老调。
  他们的距离从未如此之近过。
  近到她能闻到他领口的乌木沉香。
  那一瞬,十六岁的西烛好像又站在了她的身边,手舞足蹈地拿着一张李蒙禧的海报,雀跃地对她介绍:熙熙,就是他!他是李蒙禧!
  奉颐看着眼前的人,对方深邃眉眼同样认真凝视着她。
  他的呼吸在慢慢凑近。
  却试探一般,迟迟没落下来。
  呼吸已经交织,奉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听见他说:“立琼,你以后跟了我吧?”
  ——奉颐,你以后跟了我吧。
  一道声音回响在她脑海,隔着时空狭缝,幽幽远远地抵达十年后的她。
  两道声色在某条轨道有诡异的重合。
  奉颐一恍,骤然入了戏。
  唐老板指腹压在她脸颊,鼻尖轻蹭而过,抱着她的手略微使力,缓缓旋转,恰好挡住了镜头。
  然后,他的呼吸错开,小心翼翼落在了她唇边。
  镜头抓住了她那一瞬错愕的眼神。
  “咔!”
  从利无奈的声音传来。
  她识破了对方的把戏。却无可奈何于自己的确非常满意这个效果。
  “过了啊。李蒙禧算你厉害。”
  李蒙禧迅速从她身前撤退,退开后不忘抓了抓她脑袋,问道:“有没有吓着你?”
  奉颐摇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
  只是没想到李蒙禧竟擅作主张,给了镜头一个暧昧的贴合,然后回避镜头,意犹未尽。
  这就是她曾经苦苦寻求不得的顶级演员会自己找机位的技巧境界。
  李蒙禧杀青了,从利和徐善文送上一束花。
  李蒙禧特别不领情,笑话他们夫妻俩:“这是什么意思?当初骗我来的剧组,现在来跟我说「劳驾」了?”
  徐善文也闹,一把夺过花:“你爱要不要!”
  奉颐就站在旁边同徐善文一起欢送李蒙禧。
  她掐准了时机,在他们话中缝隙时,插话进去:“李老师,下个月我正好杀青,在北京有个音乐直播综艺,您要不要来玩?”
  邀请对方的时候,奉颐是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的。
  这几个月她没从李蒙禧这里探出半点他对音乐有兴趣,反倒是探出他喜欢喝茶、品茶,偶尔作画书法的爱好。
  他答应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果然奉颐刚一提出邀请,李蒙禧的脸上便浮现了一丝犹豫。
  是徐善文在旁边说了句:“我记得奉颐唱歌很厉害啊,老李,你别成天待家里,也跟着年轻人去玩玩。”
  话点到这里,李蒙禧却还是踌躇了一下,想起当初自己答应过这小姑娘要去听她演唱会,思索一番,觉得音乐综艺也不是不可,若将来电影需要,顺便还能与她一起宣传。
  一举两得。
  于是就这么答应。
  奉颐心中狂喜,从那天开始,拍戏之余都惦念着这件事,每晚回到酒店都会提前演练,力图准备万全。
  《长宴》的剧本打磨用了两年,拍摄五个月就完成了。
  杀青那天全剧组欢呼,这部从夏天开机,初冬才完毕的项目总算是结束了。
  奉颐杀青第二天就直奔北京,同主办方提前交涉,郑重地将那个装有词曲的u盘交给了他们。
  宁蒗看出她这事的态度格外严肃认真,觉得稀奇少见,问了她好几次原因。
  她就说过一次,当时她正在低首调试,拨弄琴弦,宁蒗问得多了,也就透露了一星半点:
  “蒗蒗,我是为李蒙禧入的这个圈。”
  若不是如此,她只会在音乐这个领域里发光发热。
  他们知晓「奉颐」这个名字,只会在乐坛、研究院,而不是影视圈。
  她把这事准备得热火朝天。因为足够忙碌,反而短暂忘记了那场并不愉快的争吵。
  但人在北京,赵怀钧的消息难免还是会从各个渠道钻进她的耳朵。
  她记得那天自己刚从一场业内饭局脱身,局上的人态度异于平时,对她格外谄媚,一口一个“家人”,仿佛与她真是亲得不得了。
  出了那道门后,有人跟上来又说了一堆天花乱坠的话,包括其间那句:“那就劳驾您替我问赵先生好。”
  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