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 第42节
  人确实是规规矩矩地办,每次礼物以一款主打,有时是一只birkin包,有时是理查德米勒,其余小礼品纷纷“鳞次栉比”地安排下来。
  敷衍,但郑重。
  挑不出错。
  奉颐也不介意,挑挑拣拣地用,其他值钱的要么留着倒卖,要么送给宁蒗。
  男人的手已经不老实伸到她的后裤腰边缘。
  她穿得薄,上半身一件水粉色短羽绒,下半身蓝色修身牛仔裤,什么打底都没穿,手往里一探,便是一层薄薄的蕾丝布料,布料包裹的是她细腻滑嫩的屯肉——一种十分容易唤醒男人兽性的手感。
  “穿这么少不冷?”
  这句是真的关心,毕竟北京十二月的天,尤其是下过雪后,冷得人直哆嗦。
  奉颐却盯住他,那双眼睛宛如泛着莹润光泽的黑葡萄,配着一张无害清纯的脸,瞧得人心窝一热。
  “我故意的……”
  说着,她更贴近他。
  羽绒服没拉合上,软软的肉贴住男人钢硬的胸膛,感受他低沉生笑时传递给她的微微震颤。
  男人手臂收紧,将彼此身体紧紧相依。
  她顺势歪头趴在他肩上,想起五分钟前宁蒗给支的招,悄悄吸口气,然后指尖轻划过他后背,瓮声瓮气道:“这么久不见我,有没有其他妹妹哄着你呀?”
  ——宁蒗驯服表演第一条:女人偶尔的争抢与吃醋,能让男人感受到自己被重视被需要。
  “忙着呢,哪儿有功夫找其他妹妹?”赵怀钧的手慢慢移到她脖颈,覆住她后脑勺,轻轻使劲儿,将她捉起与自己对视,不着调地酸她嫌弃她:“谁给你支的这烂招?不适合你。”
  “……”
  被识破的感觉并不爽快。
  奉颐果然笑容僵住原形毕露,推开他坐回了副驾。
  “饿了。”她吸吸鼻子,妄图转移话题,冲他笑了笑:“我请你吃顿饭吧赵怀钧?”
  她最近接了好些个小代言,虽不是知名度高的产品,但酬劳相比以前,已经非常丰厚。
  什么饮料啦——国民度本就很高的牌子,不需要顶流明星抬咖,这样反而显得不够亲民,所以宁可选有一定粉丝基础的漂亮脸蛋,为包装袋添加一位“美女模特”。
  什么食品冰淇淋啦——常师新说食品市场虽过于下沉不利于高端发展,但咱人糊,先接个短代糊口一年,再者说,食品代的曝光量非常高。
  还有什么单机小游戏啦——不仅不需要线下站台,还是她所有代言费中最高的一个。
  她这人讲求公平。
  她和常师新能得如今的地步,自然少不了赵怀钧的推波助澜,虽这些事情于他而言只是顺手小事,但这与她想请他吃饭感谢他是两码事。
  赵怀钧一个锦衣玉食里长大的人,自打那次陪着她吃完一顿馄饨后,她便纠正了自己对这些公子哥不食人间烟火的刻板印象。
  放在寻常生活里,他们也是正正常常的人,偶尔会吃烤串,混小摊,想随便解决一两口时,也会钻进一家其貌不扬的店铺里来一碗馄饨面条。
  简简单单,烟火气足得很。
  今日她特意挑了一家云南菜。
  小奢之地,优胜在每桌有竹帘遮挡,隐蔽性强。
  赵怀钧手机响不停,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于是服务员自然而然地将菜单递给了她。
  这次她有了意识,点菜时避过味儿重的菜色,即使对面的人口头称自己并不介意,又故意讨人心似的说同她一起进食时,总会比以往多吃一点。
  奉颐咬着笔头看菜单,敷衍地嗯了两声。
  这份无视自然换来赵怀钧幼稚的捏脸报复。
  那天吃完饭后,赵怀钧开车带着她去了上次甘晓苒的庄园。
  这地方好像成了他们的根据地,又或者说,是因为距离北京中心很远,不论怎么玩都没太束缚。
  去的是一间娱乐场地。
  奉颐刚进门,便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喊——
  “你丫敢不爱国,老子一枪崩了你!”
  接着便是一群男男女女抬哄的声音。
  乱糟糟的一片,有人鼓掌有人尖叫,还有人不怕死地继续怂恿:“武爷!威武!”
  室内暖气足,奉颐跟在赵怀钧身后,看见为首强壮的男人蹲在麻将桌上,胳膊却死锁着个小男生,手指在空中一挥,霸气道:
  “老子今儿就把话放这儿了!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都他妈在中国!”
  紧接着便有人跟着附和:
  “瞧咱武爷这根正苗红的!”
  “就是啊!外国佬会做什么好吃的呐?”
  “武爷,你下来!下来!别摔着嘿!”
  一堆人围着那张桌子嘻嘻哈哈地闹,没注意进来的人。
  赵怀钧绕过桌子,跟后方紫檀圈椅坐着玩手机的女人打了个招呼:“舒魏呢?”
  甘晓苒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流放伦敦了么?武邈亲自送去的。”
  说完,朝着赵怀钧的方向无意瞥了一眼。
  大概是没想过赵怀钧身边能有人重复出现,那天甘晓苒格外多看了她一眼。
  赵怀钧这时回头问了她一句,会打牌吗?
  奉颐微顿,只说可以。
  但她对麻将棋牌这类印象不大好。
  西烛的母亲与继父就是从牌桌勾搭上的,因为这层关系,西烛也特别看不爽这东西。
  那年暑假她去找西烛,亲眼看见西烛坐在麻将桌上,烦躁地替自己母亲续牌。
  西烛性直泼辣,当着一桌子人骂:“这种三教九流的东西,沾染上就死定了呀!”
  说完啪的一声,胡了。
  时隔多年,这道声音依然清晰在耳。
  闲时奉颐把许多往事细细想来,又会觉得有那么点儿道理。
  西烛许多思想观念一如她的个性,皆如此鲜明。
  面前这张麻将桌上全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模样精致小巧,聊天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嗲。
  奉颐不用问也知道她们的身份。与她差不多,都是跟着那些男人来的。
  几个姑娘言辞间有莫名的竞争与硝烟,奉颐不说话,静静摸牌出牌,听她们互相攀比,互相吃味。
  这种情景滑稽得很,不由叫她想起一种说法:可悲的往往是底层与底层之间相互厮杀争宠、竞争嘲讽。
  她选择意识分离。
  后来不知多久,满屋嘈杂里,仿佛是听见谁提了句:唉唉唉,你们今年上哪儿过年啊?
  奉颐捕捉到那个关键词:过年。
  她轻轻恍惚了一下。
  正在吃二十五岁饭的姑娘,今年过后,就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回过扬州了。
  不知秦净秋工作是否依然忙碌?
  不知张乘舟教学是否顺利?
  福利院的傻孩子如今过得好吗?
  远郊山间冰凉的墓碑上是不是常挂有露水?
  她捏着一张牌,难得走了一下神。
  这时麻将桌上的几个姑娘又说起一桩趣事,都开始笑起来,笑声清脆到尖锐,强行拉回奉颐的精神。
  这把又输了。
  一次性输了三千大洋,总归是赵怀钧的钱,她不疼。只是下一轮开始后,快到下半场时,奉颐终于忍不住了。
  她一把抓住旁边那个女孩儿的手,没什么情绪地点破:“事不过三,别太过分。”
  她的态度算不上好,可以说有那么点儿冷冽。
  奉颐这姑娘平时你是看不见她生气的,外人相处时,也很难觉得她是个坏脾气的人。可事实上,如若动起真格,这张脸冷下去,便会显得十分凌厉。
  桌上人瞬间就静了下来。
  其余两个姑娘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奉颐一言不发,从那姑娘衣袖间准确无误地摸出一张二条,扔在棋桌中央。
  是下家出千。
  “不就是输了一万块钱么?!”
  那个姑娘丢了面子立马就跳了起来,气红了脸,嗲言嗲语却尽是刻薄的话:“怎么了?三哥不给你钱花?还是怕输多了三哥不理你了?”
  奉颐什么话也没有。
  可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另外一侧的注意。
  是脾气最善良的武邈走过来,问:“各位姐姐怎么了这是?”
  武邈人缘好,三言两句便摸清了这端的小小风波。
  那女孩儿是高从南带来的人,能被高从南看上的,估计都有点儿脾气,被奉颐这么一挑理,气呼呼地一把推开麻将,故意睨她一眼,说不玩了,扫兴!
  高从南没作为,静观其变。
  毕竟奉颐作为一个赵怀钧带来的,且出现频率够高的人,有眼力劲儿的,都看得出她在他那儿有些分量。这种时候,不能随意发话。
  甘晓苒与武邈觉得这事儿不大,无非不是一个倔,一个精,一张棋牌桌上碰见了,磁场不对付。
  小摩擦而已。
  所以,那天其实只有赵怀钧一个人,选择了垂眸去看她那张满满倔强无澜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