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啧”了一声,侧头看向奥菲,等着他点头附和,把这个乡巴佬钉在耻辱柱上。
  可奥菲连余光都懒得分给他。
  德米的笑容一僵。
  奥菲的视线重新落回沈池脸上,粉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你刚才说……平等?”他顿了顿,“你怎么会觉得——”
  “——你们这些肮脏又劣等的爬虫,可以和雌虫相提并论?”
  他扫视一圈,每一个雄虫的脸色都在迅速变化。
  “毕竟……
  你们等级低,寿命短,连翅膀都没有,也不能孕育生命;
  你们精神力弱得可笑,连自己雌虫的精神海都梳理不好;
  长得也不怎么样,脑子更是没救……”
  他每说一句,语气都不见起伏,却像把钝刀子慢慢剖开他们的尊严。
  “怎么能够和身体强壮、精神力远胜于你们的雌虫比?
  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他拖长了语调:
  “不折不扣的垃圾吧。”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奥菲的话音落下后,整个餐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当啷”一声
  喀戎手中的餐刀掉在瓷盘上,银器与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
  沈池脸色煞白。
  他的大脑正在疯狂运转,试图找出反驳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平等理论’在奥菲的降维打击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
  打破沉默的是奥菲本人。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句话像重新按下播放键,餐厅瞬间活了过来。
  德米终于找回了声音:“你、你疯了吗?!”他尖叫道,“你居然说雄虫不如——”
  “德米·卡萨斯。”奥菲侧头,“你连‘不如’都算不上。”
  奥菲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一番话得罪了整个主星上流贵族的雄子。
  相反,他的瞳孔都因为感到兴奋,而收缩成细线,细线如烛火,剧烈颤动。
  “我真为你们感到悲哀,”这时,他突然走到德米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如此弱小、可笑又卑鄙,连当薪柴都烧不出像样的火苗。
  恐怕连虫神都会厌弃你,等到你这幅可笑的躯壳走到湮灭的尽头,英灵殿都不会接纳你的灵魂。”
  在虫神至上的虫族,这样的言论简直堪比无比恶毒的诅咒。
  连跪伏在地上表情麻木的雌虫都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奥菲。
  奥菲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缓缓蹲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语气放缓,好像正在叙说久远的真理:“我的一位朋友曾经说过:愤怒是淬炼灵魂的圣火,麻木是涤荡信仰的净水,苦难是通往神国的阶梯——”突然,他声音拉长,眼神变得无比虔诚,带着狂热,像一个极端疯魔的异端宗教分子:
  “……我们所信仰的神明,一直在等待你带着满身荣光归来。”
  雌虫的瞳孔倏然收缩。
  没有任何话语能够比这更能震撼一只雌虫的心了,这只雌虫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一位雄虫冕下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喀戎突然低笑出声。
  这声笑像是一个信号,奥菲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放飞自我,他迅速收敛表情,站起身看着他。
  军雌缓缓起身,身影高大,将自己的雄主彻底笼在阴影之下。
  他垂眸递上一杯酒,声音温和:“雄主,温度刚刚好。”
  就像是担心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口渴。
  随后伸手替奥菲理了理领口,指尖短暂掠过他锁骨的皮肤。
  奥菲并未在意雌君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
  他只是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的沈池。
  “你刚才说——要平等?”
  他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声音清脆。
  接着,他慢慢扫了沈池一眼,从细瘦的手腕到几乎没什么肌肉线条的胸膛。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建议你先想办法,让自己不那么废物。”
  第8章 雄保会
  奥菲丝毫不关心自己的话在帝国高等雄虫圈子里造成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很快定下了今后他在主星的居所。
  他在喀戎的不动产列表中,挑中了对方目前正居住的那套房子:一栋两层高的小别墅,靠近军团驻地,面积不大,风格简朴。没有黄金打造的穹顶,也没有浮夸的花园。
  奥菲相信,自己对雌君的爱足以让他无视这栋灰蓝色小别墅与他大公继承虫身份间的巨大反差。
  大概。
  当搬家机器人又一次因为空间逼仄而几乎撞碎玄关的展示柜子时,奥菲光脚踩在喀戎没来得及收的军用报告上,缓缓吸了口气,给议会发了邮件:
  「鉴于我的雌君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删除)
  (最终版)诚恳建议军雌津贴上调300%」
  余光瞟到奥菲光脑的喀戎:……
  在虫族帝国森严的等级制度里,雄虫的成长轨迹是被精确规划好的。十岁那年,每只幼年雄虫都会被雄父亲手送进内阁,雄虫们很乐意这样做,他们谁也不希望自己的领地里出现第二只成年雄虫。
  那些镶嵌着宝石的阁楼,成了雄虫们二次觉醒前的唯一居所。他们在其中被精心豢养,隔绝世俗,直到腺体发育成熟,才被允许离开。
  那一刻起,他们就像一件珍贵的战利品,开始被分配、被追逐,成为各大雌虫家族间明争暗斗的核心。这个制度鬼使神差地成就了雄虫超然的地位,他们理所当然的通过婚姻契约攫取雌虫们用战场与权谋换来的荣光。
  于是,帝国的雄虫们一向理所当然地住进属于伴侣的房子,无论那是雌君还是雌侍的。
  ——
  暮色透过纱帘,雄虫站在客厅里仰头检视着墙壁上挂着的那些特等功勋章。
  喀戎正盘算着该把哪些私虫物品挪去客房。
  主卧自然要留给那位尊贵的雄虫冕下,就像所有正常雌虫该做的那样。
  他转身时呼吸却蓦地一滞。
  这只肤色苍白,五官精致的雄虫穿着一身深色家居睡袍,站在他的军装衣柜前,伸出手轻轻抚摸每一件垂挂着的衣服,裸露出来的脖颈和肩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光泽,像上好的瓷器,易碎,又实在诱虫。
  通常,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但是雌虫被漂亮的雄虫吸引,就像飞蛾扑火,即使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或许是深渊,……又或者一定是深渊,他们也不会放弃追逐自己的本能。
  喀戎靠在门框上,眸中情绪微动,唇角慢慢扬起。
  他眼神露骨,语气一如既往地散漫,伴随着毫无掩饰的欣赏与调笑:“……冕下,我还没收拾完呢,请您再耐心等等?”
  奥菲静静地回望他,侧了侧头。那个动作被他做得迟滞得近似机械虫的短路故障:
  “……不用收拾,”他说,“我很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
  在虫族这个以本能为主导、虫心黄黄的社会中,这句话无疑是一记赤裸的直球。
  就跟“宝宝你好香,今晚我要睡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喀戎吸了口气。
  今天的一系列闹剧下来,他对眼前这只新任雄主的容忍度很高。
  何况眼前这只雄虫现在看起来有种诡异的乖巧,和白天那大杀四方的样子判若两虫。
  喀戎按了按太阳穴,像是被这过于诡谲的情境弄得有点头疼:“虽然我很想服侍您,可您似乎……还没有二次觉醒?”
  他本想借这话把气氛轻轻推远一些。
  可对面的雄虫却只是缓缓地眨了下眼,然后低头,缓缓抚过床单,仿佛是在压抑自己蠢蠢欲动的情绪。
  这气氛怪得要命。
  喀戎挑眉,想要开口,
  下一瞬间,喀戎的呼吸停滞了,他亲眼看着这疯子弯下腰,跪坐在他的床上,姿势就像是在做一场虔诚的祷告,接着,他拿起属于他的枕头,把那张苍白又精致的脸,缓缓地、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芯里。
  奥菲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像是在吸食一种上瘾的物质一样缓慢又陶醉。铂金色长发瀑般垂落,他的手指因用力而轻微抖动并且隐隐泛白,肩胛骨在单薄的家居服下起伏,吸气声绵长而颤抖。
  喀戎倒吸一口气,他眼角一跳,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有病的。
  他张了张口,想把那只雄虫拽起来,话还没出口,他却发现自己的手下意识摸向了腰间。
  他的信息素抑制剂挂在那里。
  他突然意识到,
  或许他不是被奥菲的行为吓到了,他是在下意识地想迅速地控制自己。
  他的腺体先做出了反应。
  哪怕他的大脑还在警告他这事疯得离谱,身体却已经在散发信息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