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到您的吗?”它问。
  诺厄:“。”
  他大概能猜到,伊格里斯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兑现昨晚“帮忙教训科斯塔”的承诺——比起简单粗暴地以势压虫,显然这种间接提供助力,帮助他亲手完成“报复”的方法,更符合一名政客的美学。
  只是没想到,伊格里斯会直接把虫族主脑ai送过来。
  这算是……将他的情报网络,完全对自己公开的意思?
  诺厄心中微动。
  他本该按照计划,搜索、分析有关科斯塔家族的一系列情报,然而当他低下头,看向自己大腿上乖巧端坐的智械生命时,真正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你……你知道阿拉里克·奥威尔元帅是怎么死的吗?”
  ……
  午后。
  阳光灿烂。
  今天的午睡地点是在花园的树荫下。
  周围的温度被控制在了25度上下,刚苏醒的雄虫神智还不太清醒,他本能地用脸颊蹭了蹭身下的吊床,略显粗糙的藤蔓磨得他微微发疼,诺厄这才想起,自己这会儿不是躺在卧室里的大床上,而是花园中的吊床上。
  身上盖的也不是被子,而是一片……
  呃。
  一片体型巨大、蓬松柔软的花毯?
  他不小心睡过去之前,盖的是这个吗?
  诺厄困惑地想。
  他掀开花毯,准备起身。
  不掀还好,这么一拽,年轻的圣阁下才发现,藏在花毯之下的小肚子上,密密麻麻地堆叠了一片绿叶和小花,被摆盘似的,堆成了花丛的模样,仔细一看,那小小的微型花丛里,还藏着一只草编的小兔子。
  雄虫垂下眼眸,微微出神。
  十九年前。
  诺厄·维洛里亚九岁。
  初夏。
  伴随着病情的加重,维洛里亚家主,阿蒂库斯·维洛里亚愈发力不从心,与之相对应的,年幼的小阁下的课业也逐步加重,等到夏天来临的时候,小小的雄虫幼崽已经很久没有从雄父那里得到哪怕是一句像样的夸奖。
  堆叠如山的功课就像是下雨前的气候,严苛得诺厄几乎喘不过气来。
  除了每周一次的交流日。
  好在他的雌虫玩伴足够配合。
  即使是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诺厄不会问对方为什么会被雌父惩戒,鲜血淋淋的伤口会不会痛;黑发雌虫也不会问他,为什么都是雄虫,年轻的诺厄·维洛里亚却活得精疲力尽,关心他累不累。
  诺厄趴在桌边沉沉睡去的时候,黑发雌虫则懒洋洋靠在树下,自己给自己包扎血肉模糊的地方。
  他们对彼此漠不关心,互不干扰。
  他们不交流。
  他们不说话。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小阁下宫殿中的医药箱,永远齐全得仿佛从未消耗过;而每当诺厄从午后短暂的小憩中醒来,总能在自己的手边找到一块多出的小物件。
  有时是草扎的兔子,有时是手制的风铃,或者一小支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花。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闻声回头。
  黑发的议员长拿着一串刚用草编出来的兔耳朵,企图偷偷地往他的头上套。
  诺厄:“……伊格里斯,你无不无聊啊。”
  “还行吧。”议员长实话实说:“这不正玩儿你吗。”
  圣阁下瞪他。
  只是那眼神实在柔和,半点没有真心发火的味道。
  议员长先生却乐得配合,笑吟吟地,明知故问:“怎么啦。”
  “谁又惹我们家小祖宗不高兴了?”
  诺厄没有说话。
  他忽然想起诺亚告诉他的话——
  虽然联邦一度流传着现任议员长伊格里斯·奥威尔弑父的谣言,但联邦曾经的不败战神,上一任统领【军团】的阿拉里克·奥威尔元帅,的的确确,是病死的。
  区别只在于,在这位元帅逝去的一年前,父子俩确实有一场死斗。
  无虫知道这场发生在荒星的死斗过程,只知道在那场战斗过后,浑身是伤的奥威尔元帅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年轻的伊格里斯·奥威尔,则在整整半年后,才再一次出现在虫前。乍一看完好无损,熟悉他的虫却一眼看出,这位年轻的雌虫,浑身的零件几乎都换了个遍。
  又半年后。
  阿拉里克·奥威尔猝然离世;伊格里斯·奥威尔晋升3s级,取代他的雌父,成为了联邦唯一的3s级雌虫。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毕竟,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雌虫,都是这样的长大的。
  午后的阳光温暖又热烈。
  诺厄看着面前笑眯眯哄他的黑发雌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去对方的怀里撒个娇。
  他的雌君希望他能够借着重来一遍的机会,尽可能轻松、愉快地长大,可是,伊格里斯呢?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又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在时间的帮助下,逐渐释怀、与自己和解,褪去一身戾气,变成如今这个温柔强大的议员长?
  第32章
  【32】
  是今天的阳光太好了吗?伊格里斯想。
  否则, 他为什么会看见白发金瞳的圣阁下低垂着眼睫,像是只被养熟的大雪团子,一溜烟地, 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在此之前,伊格里斯也曾单方面抱过他的雄主很多次:抱对方上星舰, 抱对方哄睡, 强行将圣阁下拽进怀里,拉着对方一起赖床……却唯独只有这一次, 他稍显迟钝,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怀里的触感太轻了。
  温暖的, 软乎乎的, 仿佛真是只皮毛蓬松的大只垂耳兔,带着他不知道晒了多久的阳光,和浸入味的青草味道, 不由分说地就往他的怀里撞。
  这也是对方的新手段吗?
  上一次是为了科斯塔,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议员长低头,观察着怀里的雄虫, 企图在对方的脸上寻找到某种端倪。
  然而或许是他昨夜教得太好, 而圣阁下也学得太快, 昔日强装冷淡沉稳, 却频频露馅的雪糕, 就这么变成了会耍手段的芝士流心雪糕,伊格里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观察了足足一分钟, 也没找出半点要露馅的迹象。
  很会耍手段的圣阁下问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跟我谈个恋爱?”
  ……?
  几片树叶被风吹落,在他们的身后簌簌落下。当其中一片树叶倏忽落在雄虫的发梢间时,伊格里斯的心跳才在漫长的半拍空白后, 以更汹涌的节奏追补回来。
  不好。
  来者不善啊。
  议员长谨慎地坐着了身体,稍稍缩小与圣阁下之间的皮肤接触面积,:“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我们之间的关系,从联邦官方认证的合法夫夫,降级到恋爱考察期?”他评价:“听起来我好像很亏。”
  诺厄:“我不是这个意思。“
  圣阁下微蹙着眉头,认真解释:“我是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是雄虫对雌虫的那种喜欢。“他说这话时眼睛很亮,像晴天时候的太阳,耀眼得让虫无法直视,语气却很有礼貌:“可以请你跟我谈一场恋爱吗?”
  ……?
  事实上,议员长表现得十分冷静。
  他眉梢微扬,问他:“这是你昨天研究了一晚上思考出来的的新招数?”
  雄虫迟疑:“也可以这么说?”
  诺厄是有过深思熟虑的。
  每只虫都有自己擅长或不擅长的领域——二十八岁的圣阁下或许能和他的雌君来一场针锋对决、公平较量,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却很难在心动中夹杂算计,或者在算计中夹杂真心。
  这样的他,是玩不过伊格里斯的。
  但这并不是说现在的他就拿议员长先生毫无办法了。
  正好相反,这个世界上同样存在着只有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能够做到的事:比如,一颗纯粹的、怦然跳动的,不掺有任何杂质的真心。
  他负责真心换真心,大诺厄负责兜底和算计。这样一来,即使伊格里斯不肯将自己的真心换给他,也没有关系——大不了等他恢复记忆,直接来一个翻脸不认虫。对方真要在这个过程中欺负他,无所不能的大诺厄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喜欢是他的事。
  算计和兜底是大诺厄的事。
  有未来恢复记忆的自己兜底,圣阁下对自己这一招扬长避短很有自信。
  但伊格里斯忽然笑了一下,兴致不错地问他:“那如果我不同意呢?”他挑了下眉:“你既然都说了这是你用来对付我的新招数,明知道这是你的陷阱,我也没有理由答应你,傻乎乎地往里面跳吧?”
  圣阁下迟疑地眨巴下眼睛。
  “……可是我很可爱的。”他的表情稍显为难,在议员长冷静到察觉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的目光下,隐隐透出几分沮丧,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犹疑:“你真的不想跟我亲亲抱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