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也不知道失忆之前的自己是不是瞎了眼。
  腹诽归腹诽。
  诺厄并不打算在还没有足够把握的时候,招惹不该招惹的虫——尤其是在他已经得知,对方正是他的终极狩猎目标的前提下。
  当下也只是随口敷衍:“还没想好,我再考虑一下。”
  “有需要记得随时找我。”
  “好。”
  这一句一答得简略又冷淡,拒虫千里之外的意思十分明显,确定雄主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再看圣阁下脸上明晃晃的赶虫表情,并不十分想回去上班的议员长只好叹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会客厅重新安静下来。
  诺厄揉了揉眉心。
  虽然很想让他这位雌君知道撩拨他的下场——但考虑到正餐最好还是留在开胃菜之后,太早太快对上过于强大的对手不是什么好事,他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到底还是把某个危险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算了。
  稍微再忍耐一下。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走了两步,在阳台上站定。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够看到不远处停靠的飞行器,和某位议员长的背影。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注视,伊格里斯似有所觉地停下脚步,侧过头,对着雄虫所在的方位,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
  阳光灿烂,毫无阴霾。
  “……”
  诺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地将头转了回去。
  搭在栏杆之上,干净修长的指节,却是默默攥紧。手上稍稍用力,便发出活动筋骨时所特有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啧。
  ——总觉得心情更不爽了是怎么回事?
  倒是他那位雌君。
  对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轻松又愉快的气场,似乎“雄主意外失忆”这样的大事,从始至终,都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想想也是。
  俗话说,升官发财死伴侣——失去记忆,可以任由自己捏圆搓扁的笨蛋雄主,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一朝重获自由,政坛再无敌手,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换谁谁不高兴?
  不爽。
  不开心。
  诺厄:气成河豚.jpg
  ……好想收拾一下伊格里斯·奥威尔这个狗东西。
  他神情恹恹,仰头靠在沙发座上,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胸口一阵烦闷。
  理智告诉他,积攒实力,往后再算账才是最优解;情绪上却十分不得劲,很想试着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让对方的算计落空也好。
  忍一时越想越气。
  他干脆低头,在心里算了笔账:
  失忆后醒来的当晚,伊格里斯设计故意看他笑话,罪不可赦;
  未经允许,擅自将自己的精神海与他的精神海融合,罪加一等;
  明明承诺了不会再对他动手动脚,却又倒打一耙,企图占他便宜,死刑!
  死刑!!
  怒从心头起的结果,就是恶向胆边生。
  年轻的圣阁下深呼吸,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杀气凌凌的意味:
  反正不出意外的话,以对方的个性,接下来肯定还会继续欺负他……那,他提前反击一下,给对方添点小麻烦,稍微收点利息,应该也不过分吧?
  第9章
  【9】
  一直到睡前,诺厄都在思索收拾自家雌君的方法。
  也许是日有所思,又或者是他白天在心里偷骂雌君的次数太多,这天夜里,自第一天醒来之后一度好梦的圣阁下,久违地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里。
  他费尽心思,搜集各路情报,终于拼凑出了自己失忆的真相——原来二十八岁的诺厄·维洛里亚早已无法忍受伊格里斯·奥威尔这个坏东西,有了换雌君的想法,只是双方合作多年,不好突然翻脸变卦,只好让对雌君毫无情谊可言的小诺厄出马。
  诺厄:……?
  啊是这样吗?
  那就没办法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诺厄一个成年虫,会连“离婚”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都说不出口,还要让他亲自出马,但失忆以前的他毕竟也是他,归根结底,大诺厄也好,小诺厄也罢,本质上都是他一只虫。
  事已至此,他就宠一下自己吧。
  于是,十八岁的圣阁下眨巴下眼睛,开心地道:“伊格里斯,我们离婚吧!”
  伊格里斯:“……?”
  议员长先生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道:“宝贝,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会结婚吗?是这样的,你其实是御三家送给我和亲的礼物,这辈子生是我的雄主,死也是我的雄主。”
  他说完,弯腰,单手掐着他的下巴,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仿佛是低头舔舐猎物,用牙齿细细丈量、思索该如何下嘴的凶兽,浑身上下都带着兴致被调动起来的放松与慵懒,亲呢又危险。
  “我劝你呢,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给我生小虫崽吧。”
  诺厄:!!
  然后他就醒了。
  吓醒的。
  日光穿过窗帘的罅隙,撒下丝丝缕缕金线般的光影。
  原本还算平坦的被子微微鼓起,埋在底下的雄虫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床单,像是某种小动物似地蛄蛹了两下,才钻出一颗惊魂未定的脑袋。
  ……离谱。
  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雄虫晃了晃脑袋,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脑子里的奇怪废料甩出去。
  仔细想想,这种诡异的梦好像也并非无迹可寻——毕竟圣地的高等阁下们,真的很喜欢用“不努力学习就会变成雌虫的玩物”、“你也不想被雌虫玩弄于股掌之间吧”诸如此类的话来吓唬小雄虫。
  即便是年幼的诺厄,也没能逃脱这样的宿命。
  ……不是很懂这些无聊的高等雄虫。
  诺厄无言地揉了揉眉心,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他赤脚踩在地毯上,往前走的同时,身上的睡袍也随之滑落,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又被身后悄悄探出的虫尾一把勾住,微微用力,便向后甩回了床上;雄虫自己则打了个哈欠,走近衣帽间,随手挑了件简约的内搭和大衣穿上;又以指为梳,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阖了阖下眼眸。
  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澄金色的眼睛,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疏离。
  开机完毕。
  年轻的圣阁下靠着墙,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插进外套的衣兜,顺着昨天夜里的思路,继续往下思考——
  距离他出院还有两天。
  距离下一次联邦例行会议却只剩下一天。
  以他如今的年龄状态,即使紧急出院,与倒向议员长的墙头草们挨个“谈心”,在会议当天杀到伊格里斯·奥威尔的面前,也很难扭转当前一边倒的局势;老谋深算的高等特权种们,也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轻飘飘改变立场。
  那就只能让他的雌君,自行主动退让。
  窗外适时地飘来一大片云朵,挡住半面日光。
  诺厄似有所觉地低头,一只通体幽蓝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飞了进来,这会儿正触角微扬,半敛着一对晶莹剔透、磷火般瑰丽的翅膀,悄悄地停在他的指尖上。
  他低下头,与掌心里的蝴蝶对视。
  几秒钟后。
  蝴蝶忽然张开翅膀,毫无征兆地向着窗外的庭院里飞去。
  诺厄心头微动。
  有没有什么办法——
  就像是蝴蝶效应,又或者是一张张精心陈列、摆放严谨的多米诺骨牌,能够让他在不提前出院,不离开病房的前提下,轻飘飘地推倒第一张牌,让那只小小的蝴蝶,悄无声息地飞到他的雌君身边去?
  思忖间。
  一只手忽然轻轻按在他的头发上,毫不客气地揉了揉,诺厄眉间微蹙,正要避开,就听见头上传来一声哼哼,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酸溜溜的声音:“那家伙都走半天了,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诺厄:“。”
  他蹙眉,退后半步,倚靠在栏杆上,冷漠脸:“……卢西安,你无不无聊。”
  年轻的圣阁下板着一张脸,抬眼瞪他,几撮凌乱的白发塞在大衣领口,仿佛给他圈上了一层浅浅的雪白毛绒披肩。
  卢西安·维洛里亚看得心痒痒,伸手使劲搓了又搓,直到诺厄面无表情地拎起边上的花盆准备揍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嘴上还不忘占便宜:“诺厄,你失忆之后可能不记得了,其实你以前都是喊我小舅舅的。”
  诺厄干脆懒得理他。
  十八岁时都没喊过的称呼,二十八岁反倒乖乖喊出来了?谁信啊。
  忽悠大失败,卢西安表情都没变一下。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他虫。卢西安泰然自若,当场造谣:“别看了,我跟你说,你别看伊格里斯那家伙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其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