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分手三年后的这个夜晚,她与乔之若终于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
  她似乎能看见乔之若正侧躺在她的床上,发丝于肩后、枕头胡乱散着,被角只盖过手臂。
  熟睡,轻轻地呼吸。
  今夜窗外狂风大作,劲风猛烈地扑扇着玻璃窗,这老房子的窗角无法闭严,透进风来。惹得窗台上那一排绿植都止不住地摇晃。
  像恶魔的斜影,映在闻央的瞳孔中。
  闻央实在不算是一个照顾植物的好手,起初是听红桃q的小文跟石嘉园推荐,窗台上可以养些水培绿植,让家里空气新鲜、有生气。
  她开始是在一旁听着玩。
  听见“绿绣球”三个字,想起那是从前乔之若说喜欢的东西。
  闻央请教了小文,带回一盆成品的绿绣球,可是也不知怎的,没多久,绿绣球生了场病。
  叶片上长出一块块紫褐色的圆斑,看上去就快要死了。
  小文看看她微信发去的图片说:央央姐,它可能是得了炭疽病,炎热潮湿就容易这样。
  闻央治不好它。
  只好把它送给小文。
  自己则重新选了些好活、易养的新种子。
  比如这会儿,正被风拍打着弧形叶的这个,即是当初闻央随便带回把种子洒进水里,差不多的时候再把水倒掉用湿巾保鲜膜盖一盖,晒晒太阳,兴高采烈地活下来了。
  晚上骑车带乔之若从医院回来那会儿,她本想着,这一整排绿植就是个不错的话题,或许她可以给乔之若介绍一下它们。
  但。
  闻央收回目光,有些惆怅地将自己捂进被子里。
  睡到后半夜,客厅空气忽然变得闷湿起来,闻央觉得好热,原先牢牢缠在身上的被子被她随意揉成一团,踢到了沙发角那去。
  她处于梦与梦之间的朦胧期,翻身,面对沙发,眼看又要睡着。
  喀哒。
  好似听见极轻的一声门锁响。
  闻央的眼珠子滚滚,皱紧眉心,那一声响动后全世界又安静了,她没有睁开眼。
  黑暗里,有人从闻央的房间里走出来,她目标明确,直走到沙发边,闻央的背后。
  闻央再觉得困倦也醒了过来。
  她侧躺着,眼睛缓慢睁开,枕在耳朵下的右手小拇指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感觉到有一只手攀上她的侧腰,力道极为轻缓,是明知道不该有却有的触碰。
  紧接着,后颈也被抵住,发丝垂下的角度巧妙,没起到半点遮拦的作用。
  乔之若的额头和她的后颈就这么灼热且密不可分地相依着。
  跪在沙发边。
  乔之若发出近乎可怜的哀求,哽咽着对她轻念了一声:“闻央……我真的很想你……”
  原本应该转过去面对的,又或者是,不接受的话,她只需要随便动一动身体,大概乔之若就会因为害怕被她发现而快速逃离。
  可是。
  闻央自己也失神到屏住了呼吸,憋到没办法再憋的时候,她只能更为努力地控制着自身呼吸的流速。
  无法分清这晚的时间到底过去多久,直到最后,她后颈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听见乔之若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手离开她的腰,人也回房间去了。
  “嘭。”
  不远处,房间门闭合发出一声沉钝的响动。
  “呼——”闻央长长地释出一口气,后背早已被热汗闷透。
  她再也睡不着了。
  两个小时后,六点不到,闻央实在受不了全身黏黏糊糊的感觉,放轻动作进了卫生间。
  拉上浴帘。她拨开热水。
  呲、哗——
  也许昨晚乔之若是梦游……
  不,怎么可能,谁梦游还会说话?
  梦游……会说话吗?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闻央揉搓发丝间的泡沫。又在想她一会儿大概没办法吹头发了,乔之若还在里面睡着。
  “……”
  “……”
  哪想,她洗完澡正揉着湿发,一推开卫生间的门,二人撞个正着。
  现在才六点半啊……
  闻央眨眨眼,乔之若亦眨眨眼,她们心中出现同一句话,一时面面相觑。
  “怎么起这么早?”闻央先回过神来。
  “口渴了。”乔之若说,“房间里没有水。”
  “噢……”闻央赶紧把擦头巾垫在肩后,忙不迭地往厨房走,“我去给你倒水。”
  乔之若慢一步跟在她身后,哪还有昨天半夜那种脆弱不堪的模样,面色很平静,站在厨房门外接过杯子:“谢谢。”
  始料未及的独处。
  闻央本打算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再好好跟乔之若聊点什么,结果这会儿头发没吹干,身上图省事只穿了件很旧的白色长t恤。
  反观乔之若,已经收拾得漂漂亮亮了,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牛仔裙。
  加之乔之若喝水时就堵在厨房门口,闻央出不去,只能站原地等乔之若喝完。
  实在是略感窘迫啊。
  但更窘迫的事还在后面。
  乔之若喝水时静静垂着睫毛,不疾不徐不看闻央。喝完后,她将玻璃杯握在手里,低头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什么。
  闻央见状动动唇,正想说“杯子给我吧”。
  乔之若突然抬头转来看她,对她笑,先举起杯子:“谢谢。”
  “……不客气。”闻央双手接住。
  随后乔之若歪脑袋,非常明显地上下打量她一眼。
  “学姐,你这件衣服好像是我的。”
  乔之若说完就转身走了。
  闻央捧着玻璃杯,脑袋里空白了一瞬。
  ……你的,什么?
  她迟疑片刻,低头——样式极简的白色短袖,左胸前刺绣了一串花体的“strawberry”。
  “……”还真是她的。
  旧衣服那么多,为什么偏偏留在卫生间的是这件?
  洗干净杯子倒扣在水池边,闻央带着满心尴尬地往外走。
  第一件事……
  赶紧回房间去换身衣服再吹头发。
  “学姐你们这小区真安静,昨晚还挺好睡的。”闻央敞开衣柜拿衣服,乔之若忽而晃到她身后,跟她这么讲。
  她抓取短袖的动作由此顿了一下,乔之若提到“昨晚”,她当然就会想起昨晚。
  那微妙悸动的感觉又从深处钻出来。
  闻央转头看向乔之若。
  后者面色恬淡,浅发微卷又柔软地垂下。左侧造型与昨日不同了,别着一个黑银蝴蝶结的一字夹,露出耳朵。
  与闻央对上目光这时,乔之若神色没有半点异样,反倒是问:“怎么?”
  闻央无端笑笑,摇了下头。
  “其实我昨天半夜醒了一次。”乔之若又猛地丢下惊雷。
  闻央好似被反复牵着鼻子走,她捏紧衣服,动作再次顿住了:“是吗?风太大了?”
  “嗯。”乔之若居然顺着她答,“风太大了。”
  和平地吃过早餐,桌上两人居然还特别像老同学似的怀念了一下她们俩的大学生活。
  乔之若是最自然的,她眯着眼睛对闻央笑:“粒粒它现在脾气可大了,你如果还有机会去看它,一定会被它吓一跳。”
  “粒粒”即是当初石嘉园帮忙送去宠物医院的那只狸花猫,后来被附近一家人领养走。
  说起来,之后闻央还好奇问过乔之若,你那会儿怎么没把粒粒接回家自己养呢?
  乔之若说,因为阑尾炎手术那晚你说你对猫毛过敏。
  是吗?闻央倒是想不起来了。
  下一秒,乔之若就跪着趴来她肩后,下巴枕在她肩上问:“学姐,万一哪天你也对我过敏怎么办?”
  “嗯?”闻央没听懂,“我怎么可能对你过敏?”
  “过敏你也不可以把我送走。”乔之若答非所问,“闻央,反正你这辈子都不可以离开我。”
  所以说。
  热恋期的一辈子真是好短暂,她们已经走过爱的奈何桥了。
  陪乔之若进房间收拾东西。
  其实哪有什么东西,充电线装回小挎包,扭伤喷雾塞进塑料袋,她借给乔之若穿的睡裙被叠成豆腐块,死了一样地躺在床头。
  闻央看着乔之若低头将手机也放进了包里,背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扯了扯,笑起来问乔之若。
  “回酒店还是去哪里,我送你?”
  乔之若抬头看她一眼:“不用了。”
  闻央愣了愣,只当乔之若还和前几次一样在跟她客气,她垂下胳膊,转身往外走:“你这脚就算自己走出小区都够呛,我送你啦。”
  就在此时,乔之若刚放进包里的手机响了。
  铃声是iphone自带的,叮铃铃响得很是清脆。
  乔之若在闻央身后接起这通电话:“喂……嗯我快好了……对,五楼,501。”
  乔之若挂断了电话。
  闻央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过她很快回神想到,大概是薛莹。
  “薛莹来接你吗?这么早?”她若无其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