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老三所说的这些,全部都是有证据的,”孟瑞言犹未尽,砸吧了下嘴,看向孟琼,“若是太女殿下感兴趣、或是不相信的话,届时可送至东宫,让您也过目一二。”
  听到这里,老皇帝已然皱起了眉头。
  长女和三男之间,依然势同水火。不过是一个和她们并无直接关系的梁识,便可让她们针锋相对至此。
  老四见状不妙,也跟着插嘴说:“是,梁识罪不容诛,三哥也说了这么多,只是怎么处理他的家人,应当留待之后再处理。”
  现在的正事,分明还是沧州矿脉。
  老皇帝闻言,方才因为二人吵架深深蹙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缓缓道:“还是老四明白事理。”
  “梁识之事,的确让朝廷蒙羞。只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梁识他乃是秘书监,大祁地志的编修同他失不了关系,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死掉,当真耐人寻味。”皇帝抚着自己短短的一茬胡须,缓缓道来。
  梁识毁了他自己的清誉。但是,老皇帝更担心他身上还有更多秘密。
  比如,秘书省是不是和那些叛贼势力有关、是不是更倾向世家、是不是不忠于朝廷……
  台下的诸位殿下又开始各抒己见,唇枪舌剑地争辩起来。只是有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让老皇帝注目留意颇多。
  ……此女生了一张最能够引人注目的脸,却偏偏将嘴巴闭得死紧。
  终于,老皇帝忍受不了,开口道:“珚儿,你有什么看法?”
  倏然间,御书房内那股热火朝天的争辩劲头没有了,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孟珚。
  孟珚眼神一凝,她却是不曾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候会问她的意见。
  但是她心中业已有了定数。
  “父皇英明,梁识虽死,但秘书省又不止他一人,此前您不是责新任秘书郎大人赴沧州,亲自调查矿脉一案么?倘若她做得好,父皇也可放过秘书省一马……”
  这倒是戳中老皇帝下怀。梁识此人,自诩清流世家、名门正派,彼时在皇帝尚是亲王时就不怎么予以帮助,但皇帝念及他同样没怎么反对他,便放过梁识一马。
  ……养一养这种自视甚高、孤傲清流,也是给自己落个好名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梁识已经坏了、臭了,变得腌臜了,皇帝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需要更得力的帮手。
  “珚儿说得倒是有理。”皇帝笑了笑,眼光里面含着深意,扫过座下诸人。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又打起各自的小算盘来。
  哈?这个从来不被她们放在眼里的老六,是什么时候有了本事,可以跳出来同她们一争高下、还能让父皇深以为然的?
  孟瑞只是愈发急躁。在他心目中,孟珚就是孟琼的人。
  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有一个善茬,而这俩姐妹如今在他的心目中,已变成心机至深之人。
  回去,他还要同萧鸢商量商量,该如何应对为上。
  安华仍在心中心惊胆战,默默地在心中记上一笔,果然这天家的事情就是一日更比一日不同!
  她之后也万万不可轻慢薄待了六殿下。
  相较于旁人对孟珚的反应大,孟琼自己却是反应平平,她唯看了一眼孟珚,思考琢磨后者话中带出“慕兰时”的深意。
  ***
  孟琼并不忌惮孟珚,她直截了当地去问了。
  “珚儿,你大可诚实告诉阿姊,你同那慕兰时可有什么关系?”
  姐妹二人并肩而行时,孟琼便如此说。
  孟珚的脚步并未停下:“阿姊是想问什么?六妹和慕大人哪方面的关系?”
  直白坦诚的回话反倒是让孟琼一怔。
  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也差人调查过慕兰时的情况。
  “老实说,你是不是心悦慕兰时?”孟琼道,“若是如此,你现在在父皇那边也有些地位,倘我再帮腔一两句,这婚事便可定下来。”
  孟珚却轻轻笑起来:“阿姊,你莫非不知慕兰时同别人的婚约?”
  孟琼默然,这事她当然知道,只是不屑而已。
  “她和那个什么破落户的婚姻又不成,”孟琼语气鄙夷,“能够同我们天家攀上姻亲关系,这是慕家千百年来修来的福气!”
  她当然看不起那个什么商户了。
  再说了,她们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潢贵胄,想还是不想,只在一念之间。
  “孟珚,阿姊只问你一句话,”孟琼说至此时忽然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孟珚,“你,想还是不想?”
  此时恰恰是薄暮时分,绯红的落日斜斜坠落远山,将二人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只是孟琼透过那层金黄色的、薄薄的光晕,清楚地看清孟珚眼中的决心
  燃着如火焰一般的决心。
  “想,”孟珚嘴唇一动,沉而坚定,“但是,阿姊,我要的不仅仅是父皇的一道诏书……”
  “那你还想要什么?”孟琼诧然,觉得自己似乎愈发不曾琢磨清楚这个妹妹的真实想法了。
  孟珚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尾也泛起细碎的纹路:“我要让她心甘情愿。”
  再度,心甘情愿。
  她相信那个女人没那么纯粹。
  怎么可能纯粹?前世戚映珠能坐到那个位置,根本不可能纯粹!
  眼下她正在慢慢掌握证据。
  呵,她要看慕兰时同戚映珠轰轰烈烈地碎裂开来。
  到了那个时候,慕兰时才会知道,谁才是最喜欢她的人,谁才是最值得她喜欢的人。
  她发誓要让慕兰时知道。
  ***
  昨夜似乎太过酣畅淋漓,慕兰时难得地起晚了。
  待她起床,却看见戚映珠坐在铜镜前持笔画着什么。
  ……莫非是在画眉?慕兰时思考着接近。
  她毕竟方醒来,大脑尚有些昏沉,以至于发出了细细簌簌的响动让戚映珠觉察。
  慕兰时本觉窘迫,可待戚映珠转过头来,她的窘迫顿时便化作了疑惑。
  那张花容月靥上面居然还留下了墨色痕迹,七歪八扭,说不清的丑陋。
  甚至丑得比昨日还要逼真,看她右边脸颊上的那一块疤痕,也不知戚映珠今日又用了什么,却显得那更像一块去除不了的胎记!
  如果昨夜那个算是“花脸丑猫”,今日这个可谓是又丑上了一层楼。
  慕兰时皱起眉,偏生戚映珠还要顶着这张画花的脸冲着她笑。
  倒把人笑得脾气都没有了。
  慕兰时故意沉下脸,问她说:“我昨日不是才给你洗了?怎么又画上了?”
  呵,她自觉自己做了乾元君理应做的一切,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做得极其熨帖。
  清洗的时候,也没有放过戚映珠的任何一处,不曾遗漏、不曾忘记关怀。
  就连她为了讨好她所画的花脸,慕兰时还是仔细着给戚映珠慢慢地洗净了。
  讨好她的心意她领了,甜蜜话说一说便入耳了,至于这花脸,却是没必要。
  “画上不行么?”戚映珠瘪着嘴鼓起腮帮子,呼呼道,“还是说,慕大人觉得我昨晚说得有错?”
  慕兰时皱眉,嗔怪她道:“什么东西?”
  嗐,这个女的怎么这样?故意讨好她的时候,便装作纯情无辜。
  当真是难以揣测的大小姐。戚映珠暗笑,但明面上仍旧露出一样的无辜纯稚表情,可怜巴巴地问道:“慕大人不需要?”
  慕兰时严防死守:“不需要什么?”
  “不需要这只丑猫啊……”戚映珠颇为沮丧地拖长了音调,呼出一口并不怎么释然的气,耷拉着眼睛,“看来慕大人还是心有别属。又或是说……”
  其它的话都可以说,但是慕兰时偏偏无法忍受戚映珠提到“心有别属”。
  总觉得是有所点破一样。
  “没有。”她果断拒绝。
  戚映珠眨眨眼睛:“那慕大人这是认了?”
  盯着戚映珠脸上那一块不知怎样涂上去的胎记一样的疤痕,慕兰时只能让步:“认了。”
  花脸丑猫便丑猫吧。
  没关系,她会低头。
  ***
  两人拾掇既定,便决定下楼。
  戚映珠比慕兰时起得早,是以她先下楼去,慕兰时随后跟到。
  此间已是上午天光晴好之时,掌柜的依然站在柜台后面,只不过叽叽喳喳的小孩只剩一个。
  好巧不巧,偏偏剩下的就是那个有着一对机灵猫眼的女孩。
  慕兰时看见她,就想起自己在胡商那里豪掷千金的模样。
  ……而自己新得的“花脸丑猫”,正笑意盈盈地同那姑娘聊得开怀。
  “兰姑娘,您脸上这些是什么呀?昨天不是没有吗?”小女孩诧异地问。
  戚映珠故作深沉地摇摇头说:“是啊,昨天没有。只是既然出现了,那一定有它的用处。”
  “你忘记啦?你们昨天不是围着夸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