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但是既然你要做,”慕湄又补充道,“那母亲便会支持你。”
  她曾经也对慕兰时说过这句话——自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之后,慕湄便下定决心要做慕兰时的后手。
  “早做打算,省得后悔。”
  慕兰时再度缄默,最后重重地点了下头:“兰时明白。”
  母亲也不再多言,只是慕兰时又忽然提到了尧之:“说来,母亲……兰时昨日碰见了尧之,我她说她身体哪里不舒服?”
  “嗯,是说不舒服,”慕湄疑惑地看着慕兰时,“她昨日跑过来对你说的?这小孩子就是天生好动,现在你忙起来了,更不应该过来打扰……”
  慕兰时却鲜有地截断了母亲的话:“非也,母亲,这一点也不打紧,反倒是小妹的病打紧。”
  “这如何打紧了?”
  小孩子正是跌打受创的年纪,而尧之天性好动,有点小伤屡见不鲜,次数一多,尧之自己都不会将伤病广而告之,而是自己去拿药解决。
  “尧之这次的病不是哪里跌打受创,”慕兰时凝眸回忆起尧之前世卧病在床四肢瘫痪不能动的场景,颇有些心酸地说,“得尽早找医师来瞧瞧——兰时会下去做的。”
  慕湄诧然,心头隐隐有一震的感受。
  在慕兰时垂眸敛睫的刹那,夕日的残照余晖静静流淌在她的侧颜上,恰似菩萨低眉。
  这一瞬间,至慈至悲。
  “母亲,”慕兰时忽而抬眼望过来,回应她道,“方才您说过的每一件事,还有兰时自己所说,我下手都会认真考虑。还请您宽心,一切都有定夺——”
  慕湄哑然,唯有颔首应下。
  低眸垂睫的刹那是菩萨低眉,面靥染着西天最后一抹霞;可她笃定地说自己会有定夺的一瞬,又像是金刚怒目,眸底燃着涅槃的火。
  当然,更温和的。
  ***
  戚映珠如今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譬如,到慕府来。因为二人已有慕兰时的口头婚约,这一切便理所当然——至少慕府的人知晓。
  她独坐在桌前,像往日那样,两只手撑着面靥的时候,脸颊肉会从指缝中漏溢出来。
  戚映珠在思考事情,她吩咐下去的调查钱京溪的事情——眼下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有几个铺面的东家,慢慢成了自己的体系。
  忽然,戚映珠听到了珠帘响动的声音,她一瞬间从思绪里面回笼,望见笑盈盈走过来的慕兰时。
  ……兴许是看见她这副笑得不怎么正经的样子,戚映珠就理所当然地不想正经,故意压平了方才弯起来的眼角和唇线,道:“慕大人原来还知道回来?”
  是嫌弃她回来晚了?
  慕兰时挑眉,似乎确实。她方才和母亲结束谈话后,便去找人安排了尧之治病相关的事宜。治未病终归更好。
  “当然要回来了,”慕兰时也故意收敛起自己笑意盎然的表情,换上一副委屈巴巴可怜的神态,说道,“今日兰时去见家慈了……小君可知道她怎么呵斥兰时的?”
  呵斥?戚映珠闻言,托住腮的手部动作都凝固下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慕兰时:“你说,司徒大人呵斥你了?”
  这似乎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的事情。
  自前世起,戚映珠便知晓,慕湄对她这个长女的宠爱程度如何——慕兰时本人又极循规蹈矩,除了那次出格让族人生气之外,大抵慕湄根本没有机会呵斥过她。
  更别提现在的慕兰时了。
  综上思考下来,戚映珠便打定念头,慕兰时一定又在逗她了。
  “对啊,呵斥兰时了,那怎么办呢?”慕兰时一边垂着眼睛,可怜巴巴地回望,一边故意拖着又长又黏的语气。
  戚映珠故意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司徒大人说什么了?不过,司徒大人总是做得对,说得也对。”
  这便是说什么也不肯站在这可怜巴巴希求垂怜的小慕大人这一边了。
  但是戚映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却像是中了这对母女给她设下的圈套一样。
  “母亲说,我这个做女儿的奇怪得很,明明都已经约定好了婚事,却还要将人……”慕兰时故意截断半句话,渐渐靠近戚映珠,然后俯身低下头,手也渐渐地扣上了戚映珠的掌心,“带回家中来——”
  戚映珠眼睫微颤,以极尽的距离感受慕兰时温热鼻息的喷洒。
  “金屋藏娇。”慕兰时逗弄她,声音里面似是含着蜜糖的钩,又故意了最后的一个字,同时扣紧了掌心,让指缝缠绵的温度愈发热,“娇、娇。”
  本来就是溽热的夏夜,五内俱燥也不足为奇,偏生慕兰时一点脸都不要,还故意这样逗她!
  霞色渐渐地爬上戚映珠的雪白的耳尖。
  慕兰时扣紧她手心的力度也愈发大了,她拣了根凳子在戚映珠的身边坐下。不得不说,她心中是有一阵快意——看来因为“金屋藏娇”四字而被打趣害羞腼腆的人不止她一个。
  嗯,或许还有“娇娇”本人。
  戚映珠的脸涨得通红,故意板着一张小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哼哼唧唧地左顾右盼,就是不肯将目光落在的慕兰时的身上。
  她才不相信慕兰时的鬼话——慕大司徒这是怎样德高望重的人了,怎么会说出“金屋藏娇”四个字?分明是慕兰时为了引出那怪异的二字称呼“娇娇”硬生生地凑出来的吧!
  慕兰时似是也知道这两个字偶尔叫一下便可以了,算在一种她归家时的情。趣即可,便也收敛了容色,继续道:“事先说明……兰时也没有瞎说,家慈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兰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说给小君听。”
  一听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戚映珠方才紧紧绷着的一张小脸这时候才有了松动的迹象,闷闷地道:“什么要紧事?”
  似是又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太过无力,戚映珠又清咳了几声,大有前世垂帘听政让人谏言的态势:“慕大人请说。”
  慕兰时嘴角没来由地一撇,心中暗笑,悄悄望戚映珠的侧颜,面靥和耳后都还泛着薄红呢。
  她前世在朝堂上驳斥她的时候,语气和现在如出一辙——只不过,此时此刻的慕兰时,再也不用隔着一道珠帘望她。
  她们就在彼此的身边,指缝缠绵。
  “兰时只是想说一说付昭。”慕兰时道。
  “付昭?”戚映珠凝她一眼,“怎么了,慕大人这是又吃醋了?”
  上次莫名其妙的“作画”原因,仍旧是让戚映珠想起来都觉这个人吃醋真是可怕的境地。
  ……当然,也别有一番感受就是了。
  “那当然不是,”慕兰时幽幽道,忽而又靠近戚映珠的脸,在后者神情将将要一松动的时候,立刻补充道,“毕竟对这付娘子的醋嘛,上次兰时业已吃过了。”
  戚映珠:……
  “而且,还不仅仅是吃醋呢,还吃到了别的东西,嗯,不知道小君还记不记得起来?”慕兰时说着,还冲着戚映珠扬了扬自己的下颌。
  戚映珠:……
  好想踢她一脚!彼时她吃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怎么还上赶着来问!
  “那你提起付昭做什么?”戚映珠强行将话题拐回正道上,毕竟夜深了,结契过的坤泽乾元一个没忍住,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她的身份,”慕兰时却也不多含糊,而是严肃地道,“还有她的举动——她是萧鸢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却三番五次地来小君这里,这事情本身就很奇怪,难道不是么?”
  萧鸢何许人也?
  此人在前世就和慕兰时不对付。
  不管是慕兰时、还是戚映珠,都曾在前世与她产生过矛盾。
  戚映珠默然,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被动地和付昭、钱京溪带再次一起的日子。
  说是被动,也是因为钱京溪太过“主动”。本来她的目的应该是让付昭和自己结识,她起一个引荐作用之后便可离去,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又或是别人的指使,钱京溪相伴左右,寸步不离。
  就像是生怕付昭对戚映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
  这个作风倒是和萧鸢为人颇为相似,而且,戚映珠派出的手下,报告了同样的结果,印证了戚映珠的猜测:钱京溪的确是受了萧鸢的委托,带着付昭来与自己结交。
  ……只不过,钱京溪能听萧鸢的话到几时呢?
  “是,你说得对,”戚映珠神色同样变得严肃,接着道,“付昭三番五次地同钱京溪过来,便是疑点。她彼时和钱京溪一块到来时,还要假装同我不不认识。”
  慕兰时摸了摸鼻子,静静地戚映珠说下一句。
  “换言之,付昭的处境同样艰难——她一定是被威胁的。”
  付昭被萧鸢威胁,那便是萧鸢身后的人愈发沉不住气了。也不知道这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窗纸,什么时候才会被捅破。
  两人都陷入缄默。
  末了,慕兰时率先出声,同时也故意朝着戚映珠的肩颈处靠,故意声气甜腻地逗她说:“嗯,小君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