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换做慕成封父子、慕毅这些泛泛之辈,说不定就落入她的陷阱了!
  思及此,慕严抬起眼睫,淡淡道:“呵,兰时妹妹莫不是梦魇,记错了什么东西罢?今日姑母明明问的是你,不知你为何偏偏要问兄长一句?可惜兄长我从来没去过那南麓别业,更未提前见过四叔一面!”
  “你说知道,莫不是听说那役夫胡诌?如今四叔已在泉下,尸骨未寒,兰时妹妹,切不可如此编排逝者!”
  他说话,竟将广袖一扬,显然是不欲回答这役夫相关的问题,并且硬生生地将话题截断了。
  慕严根本就不认自己见过慕成封。
  方才如沸腾了一般的人群,又恢复了些许理智。
  对啊,这长公子说得也确实有道理,慕兰时既然能主动说起车夫之事,那人必定受他掣肘,而且就是区区一个车夫——还是一个死人的车夫,这谁说得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证人?
  窥探的目光,再度如冷枪暗箭一般落在慕兰时的身上。
  慕迭冷笑:“兰时丫头,方才老身的话,你还不曾回答。如今却还故意污蔑兄长,莫非是想罪加一等?”
  她毕竟曾位居高位,一开口,满堂俱是寂静,提心吊胆地等待慕兰时的回复。
  孰料,打破这片寂静的人不是慕兰时,而是慕严。
  慕严忽然站了起来,神色温和却沾染些许无奈:“各位,我慕严先向各位告罪!”
  “告罪,告什么罪?”人群中有人疑惑出声。
  他刚刚不是还说自己根本没有见到四叔吗?
  慕严听见了人群中的议论之声,眸中得色更甚,只不过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温柔却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
  “严今日告罪,非尽为自己,也为兰时妹妹。”他一字一顿地道,旋即转过身,直直望向慕兰时,语调变得沉痛起来:“兰时妹妹,阿兄知道你有许多想说的话,一直不知如何诉诸于口,以告诸亲族。”
  慕兰时仍旧淡然地睨着他,目色欣然,似是想看自己这位兄长到底有何高论,又像在赏鉴戏台上蹩脚的伶人。
  呵,居然还想帮她告罪?
  慕迭并不知道慕严到底有什么打算,仍旧沉眸严肃地说:“慕严,你可说清楚些!老身正在质问这兰时丫头。”
  莫非是他念及兄妹之情,现在要对慕兰时加以庇护?这不成。
  她慕迭现在是赴宴者中资历最大的长辈,而家主慕湄又不在现场,换句话说,这里的所有人,眼下都应当唯她马首是瞻!
  而她今日就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知道教训!
  慕严从容道:“在告罪前,我有样东西要交予姑母看……”
  “何物?”
  慕严却没动静,而是深深地觑了远处同他一样淡定的慕兰时一眼。
  他本来想给这无知愚昧的妹妹一次机会——故意给她一次机会,当着众族老的面,将自己同公主孟珚有过结契之实的事情说出来。然后他再善心大发地劝一劝。
  当然劝阻是无用的,慕湄今日就要给慕兰时一个教训,定然会让她回去跪宗祠,也决计不会同意她同那孟珚的婚事。
  当然,这只是慕严的想象。他的慈悲,方才在慕兰时反咬他一口时,便碎为齑粉了。
  呵,还想和天家联姻结亲?他改变主意了。
  慕严决定不再对慕兰时心怀慈悲。
  他拿出了那张锦帕,仪态周正地走到慕迭身边,双手恭敬地呈给了慕迭:“姑母,严想要交给您的,就是这东西的。”
  “他给了什么东西呀?”人群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呀,你看姑母反应!”
  慕迭诧异地接过慕严递过来的绢帕,仔细瞧了瞧,嗅闻了片刻,道:“这倒是个坤泽娘子的东西?你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慕严。
  此人是男,又是乾元。
  慕严笑道:“姑母误会了,此物不是我的,你倒是可以问问兰时妹妹,这东西她熟悉不熟悉?”
  众人凝神,心下编造出来了无数个可能。
  但最终都指向了最大的一个可能——她们俱期冀地看向慕兰时。
  慕迭搞不清楚慕严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相信,此刻,她二人志同道合。
  “兰时丫头,你兄长说你认识此物,你承认吗?”
  慕迭扬了扬手,隔着攒动的人头问慕兰时。她本想让慕兰时过来。
  慕严垂眸掩下得色,她敢不认识吗?
  这个东西在哪里捡的,他有更充分的人证物证!若是慕兰时不承认,他立刻就可以带出自己的证人!
  为慕府效力多年的侍者,说服力可比那三千市井里面的胡乱找来的役夫强得多!
  慕兰时呀慕兰时,你到底还是玩不过我。
  方才启序、还未婚配的乾元君,搜出来坤泽娘子的东西……应该如何解释呢?
  ——慕府的侍者无一例外,除却未成年,便全是中庸君。更别说主人家,只有一个慕湄是坤泽君了。
  换句话说,这绢帕东西乃是外界之物。当然,慕严同样不止有这简单一样证据便可定慕兰时的罪。
  他要等慕兰时扭扭捏捏不肯认罪,再慢慢地撬开她的骨头,一寸寸鞭笞!
  想到这里,慕严又好整以暇地看向慕兰时:“兰时妹妹,此前你也找兄长说过多次你在启序宴上将这坤泽娘子标记了的事……一直不晓如何告诉母亲,今日虽然母亲不在,但众族老都在。”
  “你同样,可以告诉我们。”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朗。
  慕严自己笑得轻松快乐,可旁的人却惊讶之至,快速消化他话里的含义。
  兰时她,她在自己启序成年那一夜将一位坤泽君标记了?而且到现在还没有负责!
  “是啊,兄长说得没错,”慕兰时笑着,“这东西的确是该在兰时丘园中的。”
  众人哗然,“什么?她承认了?!她居然没有反驳?”
  看来这小女娘今日是要栽在这里了!
  她作为乾元君,胡乱标记别人坤泽,这已经不是慕氏族规所辖,而是触犯了国家律法!
  慕迭的眉心已然深皱:“慕兰时,你今日必须给在座的诸位一个合理解释!”
  这个小女娘不过双十年纪,居然犯下了如此多的滔天大错!
  慕严眼中笑意汹涌,他仿佛已经看到,光明璀璨的康庄大道已在眼前铺现。
  他到现在为止的,都是一副良善的兄长模样。没办法,他知道他方才所说的内容,慕兰时百口莫辩。
  ——难不成,她要证明自己没有标记那坤泽不成?又或是说,她要证明自己没有来找他叙话?
  但慕兰时已然承认了那帕子是在丘园捡到的了。这便是,降了。
  一切如慕严所预料的那样,慕兰时百口莫辩,唯一轻松的路就是承认。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慕迭拧眉,愈发恼怒:“慕兰时,速速回答。”
  “嗯,”慕兰时复又轻轻颔首,回答姑母的问题,“方才兄长所说,的确为真。”
  “兰时启序宴那一夜,的确不慎标记了一位坤泽姑娘……本着乾元君的责任,兰时便与她来往。我倒是想问问姑母,兰时这样做,可有错?”她眼中笑意忽如春至。
  慕迭一时语塞,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这能言善辩的丫头给绕进去了!
  她竟将未婚配私通诡辩成了乾元君的责任!
  满座鸦默雀静,无一人敢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这场雅集的三位主角。
  慕迭顿了片刻,举起手指向慕兰时:“你,你……”
  然而这浑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娘,又截断了老姑母的话头。
  “不仅如此,兰时还想让诸位知道,”她说着,笑意如一夜春来,乌睫蝴蝶振翅一般轻微又动容,望向慕迭手中的锦帕,“这位女娘是谁。”
  慕迭浑身一震,心道自己是中了这黄毛丫头的计了!
  她立刻断喝:“不行,人家坤泽娘子乃是高门世家未出阁的女儿,岂容你大庭广众之下……”
  能赴慕兰时启序宴的人,当然不是什么白丁,而是实打实的世家高门。
  “姑母错了。”慕兰时再度打断她:“这位娘子的名字可不是什么需掩饰的。”
  慕严心头的嗤笑都快溢出胸腔了,瞧这傻子的得意!她难不成以为,这天家的名字那么好说出口、那么值得自豪?
  对于旁的宗族,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对慕氏来说,决然不会。
  为了让慕兰时出更大的丑,慕严仍旧帮腔:“是啊,姑母,您让兰时妹妹说罢。”
  说出来孟珚的名字,大家指不定怎么气得歪歪扭扭!
  “姑母可撕开那锦帕的夹层,仔细看那是什么字——”
  慕迭诧异地听从,她略过了表面上那繁复矜贵的花纹:这临都四大世家里面,倒是没有人喜欢用这么繁复的东西,反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