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所有的人都听见了这一声惊世之语,犹如水入油锅,又像是烈火烹油,瞬间点燃了整条街巷的喧嚣。
  陈捕头表情难看,说:“徐夫人,您这是在说什么呢?我要提醒你的是,我们衙门可就在这条街上呢!”
  他们衙门除却管理治安之外,还会负责抓间谍。这女子和离便和离,他们本来是说过来凑凑热闹,结果徐沅一句话,把他们衙门也卷进去了!
  戚中玄也急了,十分疑惑地看着徐沅:“元元,你在说什么呢?你若是对我心存不满,我们好生商量就是。你要是觉得我养了一房外室,坏了你的心情,我就不要她便是。你何故这样大动干戈呢?”
  让京城的人都来看他的笑话,这档子事,若是传回建康城,他真不知道他的这一张老脸往什么地方搁。他还记得,自己出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对着族中耆老说,这次去京都,一定让戚氏扬名。
  唉,倘若名声扫地也是一种扬名的话。
  围观的人也有些官吏,开口帮腔:“是啊是啊,这是家务事吧?”
  陈捕头面色严峻。旁人可以觉得没什么,但是他这种专门做捕头的却不能这么觉得。这些日子皇城都快被漏成筛子了,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断然喝了一声,让人群不要再说话,而是直接问徐沅:“徐夫人,你说这番话,可是有什么凭据?”
  徐沅面色沉静如水,道:“妾身自然有凭据。”
  “可是戚中玄通敌的证据?”陈捕头接连追问。
  戚中玄面色愈发古怪,还在支支吾吾地说着:“徐沅,你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要是想闹和离,那咱们和离了就是。家产嘛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多少,你别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呵,”徐沅冷笑着看着戚中玄,嘴角泛起嘲弄,“戚中玄,你在说什么屁话?你那点碎银,老娘不稀罕!”
  真以为她们徐家没钱!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呢?”戚中玄更是一头雾水,只当这女人小性子来了,又去拉陈捕头的手,赔笑道:“这位捕头官爷,这,这,拙荆她肯定是受刺激了,一天到晚胡言乱语的……”
  为了证明他自己所说的话,他还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里面一截淤青。
  他指着那淤青痕迹,语气相当笃定地道:“这就是她打的我。你说,她作为一个女人怎么打我呢?对吧?”
  “我打死你也是应该的!”徐沅立刻骂道,“还男的,姑奶奶我现在就想给你两下!”
  这对夫妻,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吵起来了!
  “别吵、你们都别吵了!”陈捕头心情愈发不快,他想要命人把这两个人的嘴巴堵住。
  哎,他才不关心她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呢,他只想要知道,徐沅嘴里说的间谍是否确有其事?
  徐沅看起来骂得正酣,但是她还留了个心眼,望远处高楼的方向——终于,她看见一只白鸽起飞。
  好,那她便不用再拖时间了。
  于是她终于转向陈捕头:“官爷,您方才不是问我要证据么?”
  而不远处的茶楼上,那唇齿间的厮磨辗转却还没有停止。
  牙齿摩挲着滑腻的丝绸,热气却吹往更深的沟壑。
  慕兰时道:“我方才看到了,那放飞白鸽的人,正是娘娘用春宵从兰时手中骗过去的人。”
  忍着腰窝的痒意,戚映珠哼哼着,却仍旧嗔怪她说:“谁说是用春宵换的了?她还没死呢!”
  “难不成,大小姐这是期待你的手下死?那你手下听了得多寒心?”
  牙尖嘴利,慕兰时轻轻哼哼两声,不过,她也牙尖嘴利。
  一声快意的喘息涌入她的耳廓,这才让慕兰时舒心。
  戚映珠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放我下来,该我去给这场戏添最后一把火了。”
  慕兰时松了松手,说:“如何添,需要兰时帮么?”
  大抵是因为胜券在握,又或者是因为站着比慕兰时高,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还是不必了,又怕慕大小姐看上我别的什么清白。”
  缠枝窗棂筛下正午流光,戚映珠鼻尖细汗凝成细密的光点,日影在她眼尾跳绽金箔。
  她所戴的绯色耳珰,被日光灼烧成半透明的琉璃,映出颈侧未消的胭脂痕。
  慕兰时轻轻啧道:“若是上一世,娘娘还有清白可言。”
  似是终于被女人这种悠哉游哉的态度气到了,戚映珠猛然低下头,浅褐色的双瞳直直怼进那双清凌凌的凤眼。
  “这么说来,慕大人两世都没清白可言,上一世最肮脏,这一世嘛,还勉强算个良家妇女。”
  “怕是忘川水都洗不净慕大人前世的风流债,”戚映珠冷笑着,不再看她,抱臂起身,“今生倒学起贞节牌坊下的狗儿,偏生……”她忽然又倾身咬住慕兰时前襟,齿间漏出句囫囵话,“……尾巴尖还沾着脂粉香。”
  慕兰时哑然,这是又醋了。
  “那也是娘娘身上的香。”
  “呵。”
  戚映珠气呼呼地甩下气声,便扬长而去了。毕竟她还有正事要忙。
  坐在酸枝木椅上,慕兰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脸上颇热。
  她回想着戚映珠热气喷在她脸上的感觉,酥麻的。
  酸的。
  她低下头,没出息地笑了起来。
  不过她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戚映珠方才承认了前世。
  ……这人还当真是吃软不吃硬,此前她在戚家宅子里,那样和她对峙,她却不敢承认“娘娘”二字。
  现在呢?却因为这莫名其妙的“清白”两字就气呼呼了。
  只不过这才哪里到哪里,她就醋成这样,日后等她们关系再进一步,真不知她是不是要泼她家一个八百里酸浪才罢休?
  那也没办法,反正她慕氏家大业大,再开个醋坊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她笑了片刻后起身,去看窗外进展。
  ***
  “我当然有证据!”徐沅朗声说道,仔细从她袖子里面拿出一个宝蓝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平平无奇的纹样,只是普通的缠枝莲纹。
  陈捕头蹙着一双粗眉,疑惑问道:“这是何物?这是戚中玄的东西吗?”
  徐沅同样冷冷地笑了声,颇有几分畅快的意思:“是却不是,陈捕头您看戚中玄他自个儿的表情不就了然了吗!”
  果不其然,陈捕头闻言看过去的时候,戚中玄面色发白,支支吾吾对她说:“你、你拿这东西做什么?!这是你们女子的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不佩这种香囊!”
  “对啊,你是不配佩这种香囊!”徐沅故意多说了一个字,登时又把戚中玄气得眼睛瞪得浑圆,她又接着说,“可是,你那位外室送给你,你不正要用了么?”
  戚中玄闻言,心又是猛然一紧,更加结巴了:“你,你说什么胡话!她是女子,用这香囊也正常,那怎么了?和你今日的胡说八道有什么关系!徐沅,我好心奉劝你一句,现在跟我回家去!”
  说着,他又道:“你不回去也行,我们现在就走。”
  看他这副十分别扭的样子,陈捕头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他示意徐沅继续说下去:“徐夫人,你且继续讲下去。这平平无奇的香囊,到底有什么玄机?”
  戚中玄愚笨,可是他却不蠢呀!按照他当捕头这么久的经验来看,一定是外室同这香囊有联系,不然的话,徐沅干吗要把这东西拿出来作为证据呢?
  “可给在下瞧瞧么?”他问。
  徐沅点点头,这才将那宝蓝色的香囊递给陈捕头。说时迟那时快,在旁边别扭的戚中玄,居然想要伸手去抢那个香囊。
  当然了,他毕竟是个弱质文人,抢是抢不过陈捕头这种武夫的。反倒是陈捕头看戚中玄忽然这么紧张的样子,一下子自己也来了兴致,说什么都要挡住戚中玄,更不让他碰这个香囊。
  “放手!”他厉声断喝,推搡到了戚中玄。
  戚中玄毕竟年纪大了,“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躺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老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扶他!
  怎么会这样,他可是老爷!
  “徐夫人,你且说说这香囊有什么玄机。”陈捕头直截了当地问。
  徐沅面色黯淡下来,说:“捕头您打开这香囊闻一闻就知晓了……只不过,您可得小心些,这香囊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别伤到自己了。”
  如果徐沅方才所说的事情为真,那陈捕头也能理解她现在说这番话的原因:北戎是有一种毒,谎作香料,长时间吸入便能杀人于无形。
  他也是最近抓细作才知道的。
  于是他听话,轻轻地打开了香囊*,方一打开,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那味道初闻时带着淡淡的甜腻,像是某种名贵的花香,但紧接着便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混杂其中,令人鼻腔发麻、头脑微晕。
  他迅速合上香囊,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骤变:“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