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倘若真不在意,便不要上门来找她。
  想到这里,戚映珠道:“是啊,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就是这样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她特地咬重了“惦记”两个字的声音。
  慕兰时额角一跳。
  倒也不必这么说她,她今日毕竟还是同戚中玄一道,从大门口进来的,不至于说她是贼吧?
  戚中玄根本不懂她们之间的潜流暗涌,只当她们在调情了,至于什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是云里雾里。
  京城的治安不好么?
  于是他清清嗓子,敛容,严肃地叫了戚映珠道:“映珠,我今日把慕大小姐请来,是有要事,马上我们就去花厅里面谈谈,和大小姐、和你母亲一块。”
  徐沅那个死女人,最近真是越来越泼辣,明明陛下的使者都到府上了她还是不松口,他把慕湄写的信给她看,她依然不信!
  这下他都把慕兰时专程请到府中来了,看这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要依此,来逼迫徐沅就范。这就是戚中玄今日打的如意算盘。
  只要等慕兰时亲口说出有迎娶之意,这婚事便可容易敲定了,至少,也得把徐沅这河东狮的嘴巴给堵上!他早就忍了她许多年了。
  “一起么?”戚映珠抬眼,“要商量什么事?”
  “自然是,你和慕大小姐的婚事了。”戚中玄讪讪地笑着,一面对着戚映珠疯狂使眼色,心道自己这个女儿怎么这么蠢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戚映珠心下已有了判断,淡淡地“嗯”了声。
  她眼尾扫过父亲抽搐的嘴角,恍若未见对方快眨得抽筋的眼皮。这个白白将她捡回来、只知道卖女求荣的男人,此刻倒真像个为女儿终身大事操碎心的慈父。
  戚中玄才不具体地管他这个养女的表情呢,自己白白得到的女儿,居然还能攀上慕家,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于他赶紧吩咐戚映珠将人带去花厅,他马上去叫徐夫人,很快就回。
  戚中玄走了。
  戚映珠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深深地望了慕兰时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
  “走吧,大小姐。”路过慕兰时身边时,戚映珠终于开口。
  慕兰时却道:“您想让我怎么说?”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裹挟着慕兰时袖中兰芷暗香,丝丝缕缕缠上戚映珠的呼吸。
  这味道……分明是皇朝御制的九和香。彼时她初入禁庭,做什么都不能行差踏错,生怕沾染了贵人衣角上千金难求的芬芳。
  而今这矜贵气息却自慕兰时骨血中渗出。
  思绪片刻回笼,戚映珠怔怔之后,抬眼望向慕兰时。
  她如今,陷在她颀长身姿投落的阴影里。
  那双凤眼依然笑意盈盈,弯着,像流淌着一汪春水。
  慕兰时能这么问,显然是猜到了她想做什么。那日慕兰时过来,听见宅院里面的吵闹声音,而她却毫不在意。
  她知道,她想让这个家散。
  她又问她,她想让她怎么说?
  ……能怎么说呢?当然不要遂了这家人任何人的心愿。
  四目相撞,如有实质,戚映珠忽觉面颊一热,她别开视线,道:“不能是现在。”
  她的心跳很快,像擂着一面小鼓。
  她在忐忑不安。
  因为慕兰时根本不需要问她的意见——她如今还是这对父母的女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容她拒绝的道理?
  前一世,她便是这样受迫于皇权、父母之命进了皇宫。倘若眼下他们还是想要这样压迫她,她仍旧逃不了。
  而慕兰时这些时日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便是两人成婚。
  她只需要顺着戚中玄的话讲,像那专横的皇帝一样行事,她二人的婚期便可提上日程了。
  可是,听闻戚映珠的话后,慕兰时纤长浓密的鸦睫轻轻颤抖了下。
  她退后半步行礼,腰间环佩却发出清越鸣响。戚映珠盯着那枚雕着兰草的羊脂玉,突然想起昨夜暴雨摧折的西府海棠——此刻慕兰时唇角弧度,竟与那些零落成泥的花瓣惊人相似。
  “兰时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了?
  戚映珠下意识回眸时,却敏锐捕捉了慕兰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可那汪春水深处,又沉了块化不开的墨。
  乍然,戚映珠自己的心底好像也空出了一块。
  第24章 024
  几人到了花厅议事。
  座位安排得很是巧妙,坐在一起的不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而是慕兰时和戚映珠。
  徐沅和戚中玄则是中间隔了个大老远,虽在同一水平线上,但泾渭分明。
  她二人同慕兰时二人中间隔着一扇长桌。
  “咳咳,”戚中玄率先清咳两声开口了,“夫人啊,今日是老夫出马,亲自将慕大小姐请来的。”
  徐沅已经同慕兰时不情不愿地见过一次礼了。
  这大小姐不一定是戚中玄的同伙,但是对她准没好处。
  “嗯。”徐沅很浅地回答了一声,勉强笑了笑:“大小姐还真是有闲心,我听闻,乾元启序不久后,应该就要入仕了吧?”
  虽然有说她闲到处乱逛的意思,但这话倒是对:尤其是她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女,到了年纪便可凭借亲荫入仕为官。慕兰时上辈子由秘书郎起,不过短短三五载,居然权涉中枢。
  慕兰时神色如常,道:“入仕是大事,只是和二小姐的亲事更重要。”
  徐沅和戚中玄两人都一默。
  戚映珠眸色更深,只是偏过头,看见了慕兰时衣服上灿烂夺目的并蒂莲花纹徽记。
  “是呀是呀,亲事就是很重要的事啊!”戚中玄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徐沅,奉承道:“一个好妻子决定人的一生啊。”
  徐沅回斥:“那可不,一个好的乾元才是省事。”
  这二人的争吵没怎么在慕兰时脑中留下印象。
  戚中玄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便不和徐沅计较,只同与自己一样同为乾元君的慕兰时说话:“慕大小姐啊,既然令堂业已修了书,您也觉得这事重要,不如……我们今日就把这事商量一下?”
  慕司徒官居高位,恐怕不好请,而且他也不敢那么贸然,今日去慕府一趟,居然能够把慕兰时请来,纯粹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了大运。
  最让他高兴的是,慕兰时居然答应了要跟着他一起过来。
  慕兰时很认真地道:“是,兰时此来,便是为了这正事。”
  最好不是为了惦记什么。戚映珠这么想道。
  “不知司徒大人对此有何高见啊?”戚中玄一脸期待地问,“这,婚事,应是由慕家主办吧?”
  上次他虽然去得晚,但是慕兰时启序宴那场景才是风光,真不知她们若是成亲,流水席会摆到什么地方去!
  徐沅在旁听着,愤愤然握紧了拳头,可暂时却无话讲。
  这畜生便来给她整这一死出,想用慕家的权势压她!他戚家压不了她徐家,倒是借势去了!
  她迟早要报了心中这一口恶气,只是这慕兰时和戚映珠勾搭在一起,真让她头疼。
  不料,慕兰时却语带惋惜地说:“戚老爷,虽然兰时的确想同二小姐成亲,只是这事快不得。”
  徐沅面色稍稍松缓,戚中玄一怔:“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如何快不得?”
  当真不是现在么。戚映珠冷静地听着,只是方才,慕兰时答应她时,眼底闪过的落寞,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准确说,差个由头,”慕兰时轻轻道,“毕竟慕家一族族人甚多,虽这门亲事有了家慈拍板,但也得让族中耆老知晓。”
  “在京中的人还好说,只是还有些长辈,如今尚在外面,不曾回来。”慕兰时耐着性子解释。
  戚中玄愣了片刻,很快便明白了:原来慕兰时这是想要更为风光地办一场婚礼啊。不仅仅要她的母亲肯定,也要让全族的人知晓。
  再换句话说,慕家一族世代簪缨、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她们全族人都知晓了,这天下人恐怕也都知晓了。
  倒是个极负责的乾元君。
  徐沅冷不丁地说了句:“是啊,坤泽嫁人嘛,便是要嫁慕大小姐这样的乾元君。”
  戚中玄面上一热,不搭理她,只是问慕兰时:“那,大小姐您有什么想法么?您看什么时机合适啊?”
  他抓耳挠腮,最后才十分为难地说:“不瞒您说,这事……老夫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今日就告诉您。”
  如此,他才将慕兰时早就知道的“秘密”说了出来,戚映珠原本是那个要进皇宫的戚家女。
  这可是原本要进皇宫立为皇后的!他这么提,也有敲打慕兰时的意思,别以为只是我们戚家高攀。是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
  徐沅又说:“话虽如此,但陛下如今龙体欠安,进宫也不一定是好事。”
  “你懂什么!这话出去可要杀头!”戚中玄梗着脖子,想骂又不敢骂,这女人打人实在是太疼了,“陛下当然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