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登上午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但是漫天的雪花遮不住午门外黑压压的人群。这不只是需要上朝的官员,可能全京城的官员都来了!
  这些人跪在午门前,让这个很大的广场显得拥挤不堪,但是他们又是那样的整齐,带着满满的压迫感。这些人看不到城墙上的小皇帝,因为他太小了,太小了,太渺小了。
  吕敬。
  奴婢在。
  东厂的人过来要多久?
  回主子的话,只要半个时辰。
  好,带着东厂的人过来,如果这半个时辰内,这些大臣走了,朕就不追究,如果不走,就不要怪朕不客气!陈熵的话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刀。
  主子,主子请三思啊,这可使不得啊!吕敬被吓得连连磕头:这可使不得啊。
  陈熵冷冷一笑:那天那个进来报话的奴婢是谁?
  身后立刻有一个人跪了出来:是奴婢,奴婢来报的。
  听说你以前是东厂的?
  奴婢是东厂的。这个人诚惶诚恐的趴在地上。
  陈熵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人陪伴自己长大,另一个人仅见过一面,那一天他告诉自己王合忠求见。
  你的名字。
  奴婢洪芳。
  洪芳,带东厂的所有人过来,见一个人打一个人,直道把他们都打散为止,如果有人不愿意走,就把他打死。
  是。洪芳磕了一个头,准备出发。
  不可,不可,皇上您请息怒,这样就是和满朝文武对立了,皇上,万万不可啊!吕敬吓坏了,抱住了陈熵的腿,老泪纵横。
  陈熵的眼中却不见一丝犹豫:先把这个奴才绑起来!
  洪芳应声上前,绑了吕敬:奴婢听命。!
  陈熵走到城墙边,他知道这些人看不到他,看不到小小的他,但是从今天起,这些人全都要知道,这里站的是谁,谁才是他们的主宰!
  ☆、第一百九十二章
  192【正隆二年】
  哎?
  离天亮还早,戚媛感到身边的人略略动了动。
  你起来了?
  嗯,你睡吧,还早,我去练刀。魏池轻轻爬起来,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戚媛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魏池已经练上了。
  你怎么才穿了这点?魏池听到动静,回头正看到戚媛出来:我肯定吵到你了。
  黑漆漆的院子里,风很大,大雪卷着风呼呼的吹着,魏池的刀刃上全是凝固的雪花。
  你昨晚一定又没睡好,名臣,魏大人。戚媛提着灯笼走到院子里来。
  听她这样说,魏池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天气太冷了,既然你被我吵醒了,我就不练了,咱们进去吧。
  其实魏池只穿了一件单衣,更没道理在雪这么大的天气跑来练刀,戚媛拉住了她冰凉的手,把她拽进了屋子。等蜡烛点起来了,昏黄的烛光让房间的气氛温馨了一些。
  你真小气,还在担心你的官位?戚媛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
  魏池搓着手:你真当我这样小气?嫁给了你这个大财主,我还怕没人养活么?
  戚媛见她在说笑,却笑得很难看:那你不好好睡,半夜起来练刀。
  此刻的确是半夜。
  你担心皇上?
  魏池的心抽搐了一刻:哎,其实他还是个小孩子。
  陈熵要如何面对这群如狼似虎的臣子啊,更何况这次确实是被抓到把柄了,魏池自己都不敢往前站,此刻想想陈熵的处境,简直觉得没法想了。
  你说起他的样子,就像一只老母鸡。戚媛偏着头仔细研究魏池的表情。
  老母鸡就是这个样子?魏池揉了揉自己的脸。
  嗯,戚媛真诚的点点头:担心鸡仔的老母鸡。
  那可不能乱说,这可是世界上最尊贵的鸡仔了。魏池勉强笑道:可能是和他一起经历了太多,而我则不小心管的太宽了。
  嗯,戚媛笑道:你们本来就是师生啊。
  其实不是这样的,魏池认真的想了想:初见皇上的时候,他确实真的是个孩子,即便我这个不喜欢孩子的人看了都难免很喜欢。但后来又不全然如此,你想想我去宫里护驾的那一晚,现在想来我和他也许不完全是师生关系。
  你救了他,这有什么问题,如果我是皇上,我一定会更加尊重你的。
  魏池尴尬了:如果你还是个孩子,看到对方满脸是血,你会怎样想?
  戚媛愣了愣,想象了片刻魏池满脸是血的样子。
  一定和你想的不一样,魏池知道她想象不到:更何况又不只是血,我把那个宫女的脑袋砍成两半了。我都是专门洗了脸才敢回来见你们的,而且皇上出来的时候,那尸体就在我脚边,我永远忘不了他看着我的样子,那个表情太纯粹了,就像除了我,看不到别的一样。那一刻我真的是动容了,有一种父子的感觉在我心中荡漾。当然,我知道这是不理性的,我不能这样想,我和他是君臣关系,这是不一样的。
  但是你此刻却为他担忧到难以入眠。戚媛不能想象魏池满脸是血的样子,她只能感慨。
  所以这是不对的,包括帮他改奏疏,这其实都是不对的。魏池叹了一口气:但我又能做什么呢?
  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了,戚媛媛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不是么?
  命运?
  风很大,卷着雪花敲打在门上,突然,门外有了突突的敲门声,似乎不够真切,但门确实响了。
  大人,是我,您醒了?胡大人要见您。窗外已经蒙蒙有些亮光,能够看到陈虎的影子。
  胡杨林?戚媛拍了拍还在发呆的魏池:快,胡大人找你。
  胡杨林带着风雪而来:我立刻要走,就是告诉你,胡杨林压低了音量:百官今天都在午门外罢朝。
  魏池听到这两个字,心惊得一跳。
  皇上派了东厂的人去,听东厂的人说不是好事,你今天千万别进宫!!
  胡杨林匆匆离开,魏池怔了片刻:不行,我得去。
  天渐亮,雪依旧很大,魏池没敢骑马,徒步往大辰宫敢去。午门外的广场灯火通明,哭喊声不断,雪地被踏得乱七八糟,有几个官员打扮的人正往外面跑,有个老大人踉跄了,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东厂的人都带着帽檐飞翘的帽子,此刻分外刺眼。
  别打了!别打了!魏池抓住了这个人的鞭子,护住了这个老大人。
  广场中心是内阁的人,他们也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可惜没有人听。
  直到太阳升起,东厂的人才住手,陈熵站在城墙上冷冷的看着广场上的一片狼藉:传朕的口谕,如果哪个官员还要闹事,罢朝的,来一个就打一个。
  洪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听命。
  皇上!皇上!吕敬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嗓子都哭哑了: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洪芳!你这个小人,你还不劝劝皇上!你还不劝劝皇上!
  陈熵转过头,冷笑:把这个办事不力的奴婢抓下去,杖四十,好好打。
  好好打?
  旁边的宦官们不敢怠慢,把吕敬拖了下去。
  直到傍晚,魏池才得以觐见,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正看到一众内阁的阁员跪在外殿,见到自己走进来,这几个阁员都不自然的抬起头看着他。
  哼!洪芳毫不客气的干咳。
  大家都低了头,包括魏池。
  进了空旷的内殿,陈熵一个人孤独的坐在皇位上,他对洪芳说:传朕口谕,让周阁老查出幕后主使,让内阁的人都回去,若他们中有人不想回去,有的是地方让他们跪。
  洪芳领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魏池跪在地上,没敢抬头,直到一双手扶起了自己,是陈熵,不知不觉之间,那个曾经在他怀里撒娇的孩子,现在已经快要和他一样高了。
  魏师傅,这一切都是朕的错。
  魏池没有料到陈熵会这样说,赶紧反过手扶住了他:皇上不要这样说。
  陈熵的眼圈红了起来:不论怎样,朕一定会保护好魏师傅,师傅一定要相信!
  说话之间,陈熵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