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面对此情此景,荀秉超不由得暗暗得意,他早便料到局势会如此,此刻正是借周文元的手拔除林孝的好机会,若等到周文元动手,两人相争,陈熵必定会对林周二人反感,届时借着魏池的帮助,定能在主考官的位置安排上自己的人,如此,今年大考便能得到肃清,狠狠杀一杀礼部多年的歪风邪气。
  对此安排,大家均表示同意,唯有杨帆继对此颇为不满。
  如此作为,与周林二人何异?林大人多年为官之举,随意列出一二便足以治他的罪,如若如荀大人之法,怕这不是肃清,不过是政治谋害。
  此话一出,荀秉超被政治谋害这几个字呛得说不出话来,一屋子人顿时哑然。
  杨大人此言过了。叶敬高略有不快:当年先帝如此手段,百官弹劾都没能治他的罪,如今不过是对待狡狐使用非常手段,哪里就谋害谁了。
  杨帆继还要开口,叶敬高摆摆手打断他:这件事情不用杨大人操心了,我亲自去找魏大人谈。
  叶敬高早年在魏池去漠南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他认为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魏池不是那种迂腐顽直的人,他找到魏池简单的表明了来意。魏池听到杨帆继直言与荀大人相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魏大人有何想法,还请直言。
  叶大人客气了,下官只是在想,当年提拔的顾命大臣为何会有杨大人在列。
  是为了把刚正不阿的杨大人放在顾命大臣中给百官摆明一个态度?还是说准备真的听听他的意见?
  叶敬高细细一想,觉得自己的确略有些浮躁。
  杨大人所想不过是要在朝中正风气,明视听,心是好的,但如今周阁老在侧,怎样用君子之道作为?
  的确,若是荀大人有办法直接办了林孝,又何必绕这样一个圈?
  魏池做了个拱:若只有此法不得不为,下官定竭力相助,但同样请叶大人劝荀大人多多想想利弊,谨慎为好。
  送走了叶敬高,魏池越想越是坐立难安,便收拾东西告了早退。大理寺很忙,一般没有人告早退,做少卿的李大人不由得多看了魏池几眼。魏池出了衙门急急地想往余冕那里赶,走了几步才想起余冕病得不轻,便又绕路到药房买了些好点的川贝之类的带去。
  余冕的清贫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以至于魏池每次进他家的院子都要对自己的奢侈豪宅惭愧许久。川贝之类不过是寻常药品,但余大人不不见得买得起好的,魏池便买了一大包交给他家的仆人。老仆人面露难色:大人不让收的。
  若你为你家大人做想,便收好才是。
  老仆人这才收了魏池的礼,引魏池进去。今天天气好,余冕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因为咳疾让他难以入眠,这位能够率兵打仗的老大人不过几月便被折腾得面色憔悴。魏池不忍叫醒他,便坐到一旁等待。
  魏池曾听刘敏谈及荀秉超,但荀终究是他的上司,只能有只言片语感受到这位吏部堂倌的手段不输周阁老。但他是如周文元一般喜欢把弄朝臣掌控大权之人,还是仅仅是手段黑厚心存大局,魏池和他相交有限,实在难以推断。如今满朝文武担心的是秦王,是王允义,但魏池心里对这二位的心境尚有些了解,他所担心的是陈熵,是周文元。
  魏大人脸色好难看。
  魏池听到余冕讲话,这才从思索中惊醒,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余冕似乎知道他的所想,缓缓从躺椅上起来:魏大人不如陪着老人家我到外面走走。
  余冕的家宅其实离皇城很远,不多几步路便到了城门,魏池有些不解,余冕却没有多于解释,带他上了城墙。夕阳余晖,城外萧瑟却较早些时候宁静了许多,百姓商家虽然不多,但算得上井井有条。
  魏大人的家乡在哪个方向?
  魏池指了指夕阳余晖的地方:下官是蜀地人。
  魏大人少年便是两榜进士,位列三甲,不知是从几岁开始读的书?
  下官因为家中开着书院,自懂事起便开始读书了。
  余冕点点头:魏大人可知道书上哪些是安邦兴民之策,哪些是黑厚权谋之术?余冕猜到了魏池的来意:恕我直言,虽然魏大人年少便学有所成,但魏大人的才华却不在朝堂,说起来,魏大人可能不相信,驰骋沙场一辈子的王将军对你颇为赞赏,我与他都认为你是个将才。可惜你文臣出身,看不起武将之职,要不然你必定有大发展,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魏池一时黯然。
  余冕话题一转:魏大人,蜀中的风景真如书中说的一般美?
  啊。魏池满腹心事,随便应了一句。
  我夫人在世的时候便老是对我说,想要去游历四方,可惜我竟然让她这一辈子都呆在了京城这个院子里。她最喜爱李白的诗词,想要去巴蜀一游,见识见识这山与水。可惜啊,可惜啊,只怕我们都要在这里待着啦。
  魏池呆望着日落的方向,心里却装的不是故乡。
  余冕见他心不在焉便只得将这个话题作罢:魏大人是想来问问荀大人的事情吧?
  魏池点点头:下官不才。
  荀大人虽是百官之首,但此刻局势动荡,不应冒险内耗,一切当以军国大事为重。
  军国大事指的应该是王允义,如果此刻还要去触动这位军权在握的大员的逆鳞,他会有怎样的想法就很难说了。
  魏大人既然不在顾命大臣之列,当做好本职,如需向皇上进谏,则当公正,仅此而已。
  虽然只有两句话,魏池豁然开朗:谢余大人点拨!
  入夜,余冕一个人走到了院子里,这个简陋的小院子伴他走过了二十余年,如今,一双儿女或为官他乡或远嫁异地。那个为他操持一生的女子仅留得一个刻着名字的木牌位放在堂屋。在这个小院正热闹的时候,自己不但不长回京,还曾因为得罪权贵险些入狱丧命。有多少次,自己许诺她,要带她去游历书中的山水,但等到自己匆匆回京,却只见到空空的宅院,恸哭的老仆。
  可惜啊,可惜。到如今,自己已是风中残烛,为国为民操劳了一辈子,临到此时,只是想找个人发发牢骚都找不到个闲人来听了。你总叫我老头儿,老头儿,我如今真的老啦。
  少年的陈熵此刻正用百倍的热情筹备他的第一次大考,他自幼经历着他父亲的严厉管教,这种严厉让这位皇家子弟拥有了异常坚毅的性格,不论政务有多繁忙,陈熵都要抽出一个时辰来向林孝了解进展并表达自己的想法。
  林孝极尽讨好之能事,只是一心顺着陈熵的意思安排,考题越是改动,君臣间相左的意见就越大,一时间竟停滞不前。陈熵只知道自己勤勉努力,却不知道林孝在其间两头卖乖,事情越办越慢。
  这几日陈熵走出书房都将近子时了,吕敬想到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总是准备了宵夜等着。今天正是陈熵爱吃的酥糕,陈熵吃了两口才看到端点心的吕敬似乎面有难色。
  怎么了?
  回皇上话,吕敬欲言又止:明年便是新后入宫的大殿,按照规制还要选新晋的秀女十名作为妃嫔,后宫的诸位妃子都要晋辈分了。
  对了,陈熵这才想起这个事情来:这个事情不是太皇太妃娘娘在安排?
  太皇太妃娘娘体弱,便早把事情安排给长公主殿下了。
  又劳烦姑姑。陈熵不经意间嘀咕了一句:帮朕传口谕给皇姑姑,一切从简,不必多费心,要以身体为重。
  咳咳,吕敬把头垂得更低了:还不是那胡贵妃,
  不提这个名字还好,一提陈熵便有了怒色:她要怎样?
  她不愿挪出寝宫,不过长公主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过了这月底,她便搬出来。吕敬赶紧解释。
  其他长辈都是本月,为何她要过了月底?真是岂有此理!陈熵将手里的酥饼一摔:朕现在就要去会会她!备轿!
  吕敬本想告个小状,没料到陈熵如此火大,心里顿时没了着落,又不敢劝,只好一边张罗着,一边又派人去合德宫送信。胡贵妃的寝宫紧靠着东宫,陈熵做太子的时候就看得烦了,一想到这个恶女人此刻还如此跋扈,便气不打一处来。
  到达的时候刚好子时,胡贵妃寝殿前的宫婢正在换班,见到皇帝突然来了,一时慌乱不已,拖延了好一会儿才通报给了胡贵妃。胡贵妃睡了许久了,突然被叫了起来,本想略梳个头,但陈熵已经坐在了正殿上,只好胡乱收拾了收拾,出来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