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因为亲家不是别人,而是王允义。
  陈熵这才抬起头,想到了这一出,他原本以为大臣们只是怕自己不高兴才不好定日子,想来不是怕他,是怕王允义啊。但这六年一次的大考,他是非常期待的,因为通过这次考试,他能够直面新一代的官员,树立自己的威信,可要怎样说服王家呢?
  送走了荀秉超,陈熵便派人去请魏池。魏池虽然是皇上的老师,但是他本人的正职却在大理寺。之前的战事令京城和外界联系中断,好几个涉及杀头的重案在年后才抵达刑部,刑部忙忙惶惶的给了批示,到现在全都挤压在了大理寺。人命关天的大事,谁敢怠慢?这几天里,大理寺的人都忙着赶工,心情难免有些浮躁。
  魏池到了宫里,心里却想着手上的案子,直到见到了陈熵才强行分心听他说话。
  当然,听到王允义这个名字,魏池便彻底将案子撇到一旁了:皇上,此事不宜轻举妄动。
  但如果大考备考仓促,选入的人都是些拉帮结派之徒,这六年要如何是好?陈熵知道周文元的心思,但他同样不信任荀秉超他们。
  不如将大考延到十月,十一月举行大典,这样两全其美。魏池希望说服陈熵千万别起给王允义商量的念头。
  建康七年的大考,就是牡丹花开的时候,如今牡丹花开了都快谢了,延期三个月真的够?陈熵自幼仅仅和王皇后有所接触,所以并不觉得王允义有多可怕。
  朕再想想。陈熵仍旧觉得时间太短。
  魏池出宫的时候,刚好到饭点,正准备直接回去,这才想起案宗都放在衙门里了,今天得看,便又只好折返大理寺去拿东西。等到家,魏池早饿得有点受不了了,才进门却发现客厅里早有人等着了。
  薛烛!!!
  魏池喜出望外。
  许久不见了,薛烛起来与他见礼,一晃七年没见,薛烛老了许多。
  回想起自己和他站在封义城墙的那些日子,忍不住想起了许多老面孔。
  薛大人调回京城了?魏池知道他一家都在京城,如果真是调回了京城,那就太好了。
  哪里,薛烛不经意间叹了一口气:调回京城哪有那样的容易,不说这些了,倒是你,还真是个打仗的命。过了几年,你,你竟然长高了?薛烛仔细打量魏池,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会说笑,吃饭没有?正好一起吃?
  这个点儿了谁还没吃饭?不就只有你了?
  那就再吃一顿!魏池拉着薛烛往里走。
  薛烛近些年还在兵部混着,官阶当然是按年限涨,本是有希望调入京城的,但他背着王家的名号,这次便被排挤在京外了。他家都在京城,多年来聚少离多,非常辛苦。本来同是封义的功臣,魏池有人提携,薛烛没有,便有了这样大的差异。
  近年来朝内本就拉帮结派,风气不佳,我今年没能调回京城,便决心不走这条路了。薛烛淡淡一笑:人各有命,这次我选调了南京,当个闲差,好好的尽尽孝心。
  别说你想去南京,其实我还是想去南京。魏池想到好多年前自己写好的请调的文书,若不是燕王突然出了变故,自己说不定早在南京养老了。
  薛烛对魏池的事情知道大概,知道他不是在调侃:你可别这样想,我们可相差二十多岁呢,更何况,薛烛压低的嗓音:如今你退不得啊,人在高位,有人忌惮,还好。若真是退了,却没有退路,岂不是没有自处之地。
  魏池其实心乱如麻,把陈熵甩给她的难题说给薛烛听了。
  薛烛摇摇头:我同意你的看法,若冒然给将军写信,必然遭疑。如今大局初定,真不能冒这个险。实在难以办理,宁可亏了大考,让周阁老,荀秉超得利,便得利罢。
  皇上不愿意。魏池很为难。
  皇上不过是个孩子。
  和你想的,大相径庭,我怕不能左右皇上的想法。魏池端起一杯酒:不说这些了,咱们好好喝一杯。
  酒过三巡,魏池话多了起来,说起当年北伐,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要聊一聊了。纵使当年吹着寒风,嚼着干粮,心里似乎比现在要畅快多了。薛烛说起了徐樾告老了,魏池笑了起来:当年,徐大人还带着我抓蛾子呢。
  又喝了许久,薛烛感到自己有些醉了:说起不甘心来,其实我有,可人各有命,有时候想起来,仗我打了,不说青史留名,却能算得上是功绩。如今年纪虽不算太大,但若是能安得终老,又是一件好事。
  这话说的是,魏池没有喝醉,见薛烛趴在了桌上,有些后悔让他喝多了:喝点汤醒醒酒?
  魏池!薛烛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还记得那句话?
  那句话?
  即使日后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薛烛看着魏池:我想,那时候,咱们为的不是自己,是天下。如今,面对朝中暗流,时局动荡,少湖!你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
  薛烛还是醉了,魏池只能让陈虎送他回去。
  想起还没看的卷宗,魏池洗了个脸坐回书房:珠儿,换灯。
  戚媛拿了盏灯过来:珠儿去江南了。
  啊,魏池发觉自己失言:最近真的是忙乱了。
  嗯,真的是。戚媛用手按了按魏池的眉间。
  魏池想看卷宗,却又看不进去:真是的,又摊到了这种杀夫的案子,令人好烦恼。
  喝了那样多的酒,今天先歇息吧?戚媛非常心疼。
  魏池却觉得自己睡不着,似乎希望找些话来说:其实珠儿是个好姑娘,若不是要去江南,我还正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呢。她想去江南,不知道是不是有家人可以投奔。想来这些年,我亏待她许多,算起来她今年二十多了,竟都没有好好考虑过她的婚事。
  想来是江南有家人吧,等空了,我写信给家里人问问。
  魏池却摇了摇头:她家是燕王家的奴婢,想来不会还有家人在世了。
  燕王这个名字,感觉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但每隔些时日,却又在心中想起:今天来的是当年和我一起到漠南的一个朋友,算是忘年之交。和他聊起来真是畅快,想起那些年,那些人,觉得不枉过了这辈子。
  戚媛坐了过来:漠南的那一年,真的很有趣?
  很有趣,魏池又有些伤感:但是不全是有趣的事情。
  其实,官场的一些事情,我是明白的。但是,你这个人,我同样是明白的,我多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开些,和我远遁田园,我养着你可好?
  魏池幻想了一番被戚媛养着的日子,最后感慨:还是挺向往的,到时候你要教我做点心,我想有一天能做给你吃。
  戚媛忍不住笑了:那我可要小心些,年前你只是煮了个糖水蛋,那味道,我现在都记得,真是可怕。
  话是这样说,但坐拥书琴的日子还很远。
  我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
  魏池依旧过着两边跑的日子,经过好几次劝告,陈熵终于勉强接受了魏池的意见,大考的诏令终于顺利发往全国各地。这可苦了考生,有些边远地区的学子不得不立刻出发前往京城,要不然可就赶不上了。
  陈熵虽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他要求礼部和他共商考题。林孝心里很是不满,毕竟大考不是只有殿试,还有许多事情急着要准备,哪能每天都进宫陪着个孩子闹。
  心里不满,林孝面上却极尽恭维,极尽恭维尚好,就是耽搁了考试的安排。荀秉超还没有忘记六年前的弊案,他早就看林孝不顺眼了,虽然他是礼部高官,但是想要换掉他还难不倒吏部尚书。
  看不惯林孝的不止荀秉超,还有杨帆继,六年前,他才调入京城的时候,亲眼看到了徐汝能的抗争与惨败。如今他相信有荀秉超的支持,去除这个官场败类指日可待。但荀秉超的态度令他有一些不快荀秉超不愿正面与林孝为敌,他想要借由周阁老的手来做这一切。
  叶敬高看两边谈不拢,便出来打圆场,等杨帆继走了,叶敬高这才撇了撇嘴:一味刚直!虽然在朝中颇有直名,却难谋大事。
  荀秉超笑道:说起来,这些年我和余大人政见多有相左,但我敬他为人,大家有些争执没有大碍的。
  荀秉超有自己的想法,他和朝中大多数人不同,他没有把陈熵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他明白,即便是年幼的老虎,那还是老虎,若是大意,是会丧命的。经过多日观察,周阁老虽然老奸巨猾,但似乎却犯了这个错误。此刻不只是陈熵需要被尊重,他的权力更需要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