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血源》里你最喜欢的结局,不就是那个冲破梦境牢笼,找回自我的结局吗?”
  你能做到的!岑韵,你能做到的!!
  她重新拿起手机,透过模糊的泪眼,她从通讯录里翻出了陈颢院长的信息。
  这么多年来,陈院不曾放弃,每一年他都会在新年祝她新年快乐,而自己却只是回他一个礼貌客气的:新年快乐。
  陈院期盼自己有所回应,但自己却从未回应。
  看着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回想读书时候,他们一起的快乐时光,岑韵羞愧难当,无颜以对。
  一个多月前,她当时只是为了讨好江栎川才去的图书馆,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竟会悄无声息地离自己远去。
  当她发现自己看不懂那些论文,看不懂别人的研究方向时,她是真的慌了。
  我被抛弃了……我已经二十九了,我现在这个水平只会辜负大家的期望,就算我去了研究院,也不过是妖怪现形。
  大彻大悟还有什么意义?
  迟了……太迟了……我要怎么和你们解释,我已经是个烂人了……
  第172章 一个不认识的男同学
  春节就这样来了,岑韵木讷地辗转在各个拜年的聚会上,她看到许多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在她面前晃动——那些曾经年少的脸庞成熟了,那些曾经壮年的人们衰老了。
  不论你懊悔还是如何,时间就是如此,并不会因此倒转或停止流逝。
  她爸一如既往的爱和别人谈她,一说到女儿,脸上就会洋溢出骄傲、幸福的笑容。
  如今,这笑容令她内心极度复杂……但却又无法在心里产生埋怨的情绪。最痛苦的折磨不是有人对你充满恨意的迫害,最痛苦的折磨是错误的爱。
  陈颢院长依旧如约发来了新年的祝贺,岑韵长久沉默后,依旧还是只回复了些礼貌的话。
  这次她不是不想回应,她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岑韵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给她一点建议,告诉她如何面对这么多年来,自己辜负的这么多人,告诉她有什么解法,解开这个一团糟的结局。
  但就如黑塞所说:没有人会来。
  没有人会来承担你的苦难,因为那仅仅是你的苦难。
  这大概就是世界的真相,可……这真相实在是太苦涩了。
  “闺女,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岑建钢又问了她一次。
  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岑韵觉得自己顶多是有点无精打采。实际上她状态真的挺糟糕的,无论是脸色还是神情看起来都像是得了重感冒。
  晚上是另一场聚会,她坐上车,拒绝了她爸爸送她回去休息的好意。
  “你冷吗?”
  她爸看她缩成一团。
  不冷,岑韵摇摇头,她没意识到自己缩成一团。
  今晚的聚会很隆重,不是在谁家里,是在酒店,据说好几位妈妈的朋友同事组的,他们老姐妹要一起好好聚聚。菜挺丰盛的,好多海鲜,岑韵还看到一盘顶不错的海胆。这盘海胆要是在上海,两千块下不来吧?她想。
  可惜了,今天吃不出味。
  入席前,有人和她介绍,说这是刘璋,这几年一直没回老家。你还记得吗?你们高中一个年级,他也进过集训班呢,你们是同学呢。
  谁啊……岑韵没印象。
  “当然记得,你好你好。”岑韵假装认识。
  “你好。”对方也和她问好。
  有长辈刻意要把他安排到岑韵身边,但这位刘璋婉拒了,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饭局上依旧是非常热闹,多年不见的几位老姐妹互诉衷肠,她妈妈破戒喝了几口酒,脸色绯红。
  岑韵麻木地跟着大家笑,等着宴会结束就回家睡觉。酒过三巡,大家依旧没有散场的意思,那位刘璋突然站了起来,说他先回去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岑韵是不是也想回去休息?他可以送她回家。
  浑浑噩噩之中,岑韵竟然答应了,不知为什么……后来想起来,大概因为他当时看向她的目光,也足够复杂吧。
  那晚没风,没雪,夜空宁静,天气挺好的。
  幸好如此,因为这位根本不认识的刘璋同学没有去开车,他邀请岑韵散步回去。
  比较合理,酒店距离岑韵她们家也有一公里多一点。走就走吧,岑韵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被酒店的暖气烤炸了,散散步也挺好。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二,”等他们走出酒店,走到安静的大街上后,刘璋说,“你和你妈到我家做客,你送了我一本挺漂亮的笔记本,那天你还教我怎么在台灯灯泡上用鱼肝油烤‘饼干’。”
  笔记本不记得了,但岑韵想起了‘烤鱼肝油饼干’的事。
  “第二次再见,就是在高一的暑假训练营里了,我坐倒数第三排,靠走廊那边,我同桌是李老x。”
  李老x岑韵认识,重度话痨,幻象狂人,那会儿他和岑韵共同创作过一本小说叫《穿越后我俩霍霍了霍格沃兹》。
  哦!岑韵想起来了,原来你是他同桌啊,哈哈哈,想起来了……
  “你对我没印象很正常,高一结束后,我就离开了集训队,”刘璋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
  他发现,即便过去了很多年,少年时期的挫败和不甘依旧刻在他心里。
  “我被淘汰了。”他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镜。
  “……”岑韵一时无言。
  “我从高二开始重新恢复学业,准备参加高考,我的英语和语文都是弱项,虽然努力了两年,最后高考的时候也没有考上重点。”
  这就是山东,只要没上六百分,就会很被动。
  岑韵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是怀旧吗?
  “但是我考研的时候考去了武汉大学,”说到这里,刘璋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光,“很幸运,我遇见了一位很好的老师,今年,我博士终于毕业了,之后我会进站,继续从事数学方面的工作。”
  果然,说到这里时,他看到岑韵抬起了头。
  刘璋原本不想说,但今晚,他忍耐了一晚上后,还是决定要一吐为快。
  “我其实挺愤怒的,为什么像你这样拥有天赋的人,轻易地就浪费掉自己的才华。而我这样的庸才,要竭尽一生才能到达这样的位置。”
  他初中和岑韵不同校,但他听说隔壁市x中出了个数学天才,三次区模拟联考数学全都是满分。当他知道这个天才竟然是妈妈朋友的小孩后,他简直兴奋到睡不着觉,他恳求他妈邀请对方来做客。然后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和她一样的学校。
  ‘你会去竞赛班吧?’他问正在灯泡上烤鱼肝油的岑韵。
  ‘会吧。’岑韵随口回答。
  ‘我也想去!考吧,我们一言为定!’
  我们一言为定,所以即便被淘汰,即便去了普通大学,刘璋依旧选择了数学专业。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有多艰难!
  他一直把她视作自己的榜样,视作自己追寻的对象。
  在被淘汰后,在经历无数次困难时,他总告诉自己: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再次获得和她在同一个房间学习的资格!
  不论要经历怎样的磨难。
  但可笑的是,他没有放弃,他的榜样却早早倒下了。
  岑韵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一次信念的崩塌。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即便我是你好朋友的同桌。是啊,谁会记得一个无名小卒呢?”
  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个不认识的男同学。
  “但是,我还是决定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说到这里,刘璋压抑了多年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些年来,很多次,我都想来问你,问你为什么要放弃?”
  “我……”岑韵张了张嘴。
  “但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刘璋停下脚步。
  目的地到了,岑韵的家。
  看着路灯下的岑韵,刘璋说道:“我资质平平,一生的心血可能顶不上天才一下午的时光。”
  我曾觉得不公!为什么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被别人弃之如履?!
  “但我不在意了,我现在真的不在意了。”
  我是个笨蛋,但我依旧做成了我想做的事情。
  “再见。”
  你不再是我的榜样,也不再是我的梦魇,我释怀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离去。
  岑韵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恍惚的梦。她想起来了,在那间教室里,在她和好朋友胡闹的时候,一直有一束炙热的目光追随着她。
  他的眼神是崇拜、是欣赏、是明知不敌却不愿放弃的倔强。
  当刘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岑韵才反应过来。
  她冲他喊了一声:“喂!”
  “喂!!!”
  别扔下我一个人!喂!!!
  当然无人回应,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零星的爆竹声还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