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概十几分钟后,才拔掉管子的钱总被推回了普通病房,他是脑出血引发的脑梗,但是基础病太多,现在还不敢手术,只能先保守治疗看看情况。
  “一定不能让他受刺激,一定要静养。”医生嘱咐道。
  江栎川听到这话,默默地退出了病房,她有些犹豫,但时间真的不多了。一个小时后,钱总的太太也出来了,看到走廊上的江栎川,她愣了一下。
  “小姑娘,你还没走呢。”老太太可不记得她家老头说起过什么特别的同事,江栎川这个人她完全对不上号。
  “……”这真有些冒险,但江栎川深知不说不行,“我可能需要见钱总一下。”
  她要说的话不能交给任何人转述,毕竟这攸关所有人的生死。
  “您可以小心地帮我问问他吗?就说江栎川有很急的事情想要跟他说。”江栎川深思熟虑后,讲。
  钱总不是于总,他不是那种能突然接受敌人变朋友的人,他会见自己吗?江栎川也怕自己真的刺激到他。
  “如果他不愿意,您千万不要勉强,一定以钱总身体为重。”
  “您进来吧。”
  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时,钱总的太太这样对她说。
  “……”在生命面前,也许人真的是平等的,江栎川看到病床上狼狈的钱总,简直有点认不出他是谁了。
  他似乎有点看不清,也不太能说话,他只是朝江栎川看了一眼,示意她过去。
  江栎川走上前:“钱总,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
  “……”
  “举报您的人不是我。”江栎川说。
  “……”
  “他想举报您的内容也根本就不是大楼基建的事。”
  “……”
  他?钱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是想把……”江栎川凑到他耳边。
  然后死无对证。
  所以您千万要活着,活着清白才有意义。
  所以我才冒险到这里,把这一切原本不该在现在告诉您的话,提前告诉您。
  我没有恨过您,从来都没有恨过您。
  请努力活着,不要成为另一个‘柴汉君’。
  第160章 告别
  “我们这个小江啊,年纪轻,主意大。”袁陆方跟他朋友讲。
  “你确定是主意大?不是想撂挑子?”朋友可不这么想,他最初就怀疑这个江栎川年纪太轻,难堪重任,“你知道荆轲刺秦王吧?”
  燕王给荆轲找的助手叫秦舞阳,他十二岁就当街杀人,被颂为勇猛,结果见了秦王被吓得瑟瑟发抖,造成了行刺失败。你的江栎川呢?会不会也是个秦舞阳?
  “她怂了吧。”
  “你这个逻辑说不通,”袁陆方说,“如果她怂了,为什么我说把她换下让徐昭去时,她拒绝了我?”
  “那她这大主意冒的险也太大了。”
  钱都脑梗了,她还拿这大主意,别最后弄巧成拙。
  朋友直摇头:“你知道的,任何队伍里,都不会只有一种人,你把我们这么多条老命都撰在她一个人手里,你也是心够大的。”
  如果xs组真那么铁板一块,为什么半年后的工作安排能被那人知道得如此清楚?老袁啊,您这安排,我和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交给了一个丫头。”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英雄不论出身*,还分男女?这个丫头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不是我狂,她绝对是个将才,能敌百万雄兵。你拿什么男的来给我换,我都不换。”
  朋友仍旧摇头:“之前的事情瞧着还行,但这一招真就是个昏招,铤而走险又有妇人之仁,你竟然同意了?我觉得还不如徐昭。”
  徐昭好啊,这事情他来做可以说是太适合了,经此一役,了却他的心愿,他做死士也了却了大家的麻烦——留着他,往后也不会有人敢用他啦。
  毕竟,那位,可是一手提拔他的恩人啊。
  恩人,这个词一点都不夸张,那个人是他的恩人也是曾是他的偶像……徐昭现在都记得最初几年里自己对他的崇拜和敬仰,他是强悍的领袖,自己见证了他如何扫平那些不可能扫平的障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他一直是他意志的忠诚践行者,直到某天,他告诉他……。
  “……”
  徐昭的从书房里把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纸箱子一个一个搬下来,按照编号顺序排列好。他一个一个数着,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装到第八个箱子时,他认识了王昆仑。
  出事的那个人是王昆仑的领导,所以他知道他绝对不可能自杀。但是他的家人最后还是接受了,他只能选择沉默,直到他结识了徐昭。
  虽然一起整理好那些材料后,两人也只能选择继续沉默……
  当装到第十二个箱子时,徐昭认识了江栎川。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箱子了,因为他就要退休了。江栎川在柴汉君的事情上没有让他失望,他已经很知足了,最后这一步究竟是他们谁上,他真的不在乎。
  “这周我回家吃饭。”弄好这一切之后,他反锁了书房的门,打了一个电话。
  徐昭是本地人,他在这座城市出生,在这座城市里长大,他的家距离他现在的房子也就二十多公里。
  周六的清晨,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繁华的城市似乎一下冷清了下来。扫雪车才清扫过的道路发出深黑色的暗光,大街上安安静静,只有路过小巷的时候才能听到一点人声。
  徐昭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象由高楼变回老街,就像看着时光倒流,从此时返程回到彼时的模样。
  他没把终点定在家里,他提前一站的样子付费下了车。
  这是我的小学,下车的时候,他想。
  已经过去太多年了,学校早已变了样,操场变成了塑胶,教学楼粉刷了外墙,空空荡荡的新建筑里,已经找不到几十年前他记忆中那些该有的痕迹。
  我的小学原来这么小啊……徐昭在外墙外走着,发现竟然只走了几步,就全部走过了。
  他从小就是个安静的人,或者说冷漠吧,似乎天生就没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他交了一些同样安静的朋友,平静地度过了自己童年和青年的所有时光。
  因为太安静了,所以即便他总是最高的身高,也能毫不费劲的隐秘在人群中。他总坐教室的最后一排,当不读书的时候,他就默默看向前方,他享受这种疏离的感觉,就像他本就该是这个世界安静的旁观者一样。
  他的性格可能和他的家庭有关,他的父亲是一个法官,很忙的那种法官。上学的时候,如果徐昭在家学习,他们两人会安静地呆在各自的房里,谁都没动静,整个家只有挂钟指针发出的声音。
  他的法官父亲非常威严,虽然他的威严在自律又优秀的徐昭身上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他依旧是威严的。这么多年来,徐昭顺利升上重点高中,顺利考取top2的大学时,他也没露出过什么赞许或者欣喜的表情。
  高考查分那天,徐昭自己查的,他把分数转发给了父母,当他的老师、同学激动得给他打电话时,他从父母这边得到的回复是:收到。
  妈妈则是另一种情况,她几乎总是不在家,她是搞地质工作的,收到徐昭高考分数那天她能回复:收到。还是因为她刚好在某个城市里,而不是在哪个戈壁或者山上。
  回家的短暂日子里,她总是在睡觉,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哪儿的路上。从他记事起,他们三个人就很少能凑到一桌吃饭,家里聘的阿姨得做三份饭,分别给上学的徐昭、上班的父亲,和那个可能在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饭点儿的妈。
  唯一能确定团圆的是他们的衣服——在阳台上,只有他们一家人的衣服会确定在此相聚,其它的……其它的就没有了。
  一站路对孩子来说也许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人长大后,再走一遍的时间却短得出奇。
  徐昭走到老房子楼下时,回了一下头:原来几十年的时光那么短暂,才几步竟然就走完了。
  “你回来了?”
  徐昭开门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
  “嗯。”徐昭回应了他一声。
  “……”
  接下来他们没有什么交谈,他转过头继续看新闻,因为这个点儿就是他该看新闻的时候。只是这一次,徐昭没有一起看,他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偷偷看向了身边这个和他一样高,一样壮的男人。他看到今年他头上的头发更白了,他忘了他是哪一年开始有的白发,但总之,感觉今年的更白了。
  大概是几分钟后,他妈回来了,手上拎着菜市场买的菜。
  “你来回来?”他妈把菜递给他爸,“吃早饭了吗?”
  “吃了。”
  简单的几句话后,老两口很快吃完早饭,收好桌子,准备各自回各自的书房。
  “我还有几个文章要改。”临回书房前,他妈对他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