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比起生阮黎的气,她更气自己。
  气自己别人一叫,她就巴巴地赶过来,哈巴狗似的;气自己腿比脑子动得还快,邀功一样去处理;更气自己居然还在心疼她!
  心疼这个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的阮黎。
  心疼她走得太累,心疼她被太阳晒,被蚊虫咬,踩一脚泥,钻树林搞得灰头土脸……
  心疼她吃这份没必要的苦。
  有什么好心疼她的,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徐梦舟恨恨地抡这树枝,使劲甩在另一颗小碗粗的树上,直接甩断了。
  她气冲冲走过去,又掰了一条,接着啪啪抽。
  “谢谢舟舟来救我,我刚刚真要吓死了。”阮黎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去勾徐梦舟的袖口。
  “你非要进山,我还当是早有心理准备呢。”
  她一开口,徐梦舟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怎么,阮总,这山里到处都是虫子,会飞的,会爬的,会跳的,甚至还有蛇,要不,你明天还是留在山下好了。”
  “大家都要忙着拍戏,可没空来照顾你这位大小姐。”
  “你不照顾我吗?”阮黎的手指,灵巧的五根手指,从袖口摩挲进去,撩起外套,又摸到一条薄薄的长袖,指尖耸动着,从这层柔软的棉麻布料下钻进去,直到触碰到一片柔韧的皮肤,软软薄薄的一层肉,略有些突出的腕骨。
  她的指尖就在上面按着圈,左一下,右一下。
  “我也要拍戏,没空搭理你。”说话的人冷着声,脸像石雕塑像一样严肃,天底下第一等的正经人。
  但抽树枝的力度渐渐慢了。
  “那如果我看到虫子,要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阮黎,我不是你的保姆。”
  “那我能和你坐在一起吗?”
  “随你的便。”
  大概,徐梦舟已然忘了,她要阮黎来是拿道具的,不是跟着她纳凉,呼吸自然氧吧的新鲜空气来了。
  可她不说。
  在徐梦舟嘴里,是没有拐着弯的、需要三猜四想的话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随便,就是可以坐。
  但这两天也要稍微打上一个小弯,嘴上拒绝,可身子不动。既然不动,那就是默认同意了。
  谁都不能让徐梦舟受委屈。
  阮黎很清楚,她想了想,认为徐梦舟或许是害羞了。
  恢复记忆,觉得羞窘,所以要用嘴巴撒气,骂骂咧咧的。
  她思索再三,得出结论,或许刚刚这人生气,也是忽然羞涩了。
  下坡路自然是好走许多,人们不一会就都到齐,呼哧呼哧喘着气,这边有她们早放的一个固定好的帐篷,里面放的是一些折叠凳,此刻都被拿了出来,人手一个坐下。
  打扇的打扇,喝水的喝水,喷花露水的也跟着喷,一群流汗的人比面前的小花丛还香,空气中游动着清凉的薄荷叶。
  是绿色的小鱼。
  在蚊子的眼里,大概是一片凭空出现的毒雾,突然出现的可怖传说,会夺害性命。
  徐梦舟是个不招蚊子的人。有的人就招蚊子,几个人待在一起,单单她要被咬得浑身包,不知道向谁诉苦。
  小杨就招蚊子。
  她花露水用得最多,可还是被咬了一口,就在无名指的指节上,痒得要命,涂了止痒的药水,还是难受。
  咬她的蚊子不是一般得毒,鼓起的包是不规则的,起初扁扁长长的一条,很快就肿起来,活像又多长了一块肉在指头上。
  徐梦舟让小杨把手摊开,对着阮黎说:“看到没,这就是不喷花露水的下场。”
  她从兜里拿出自己那瓶,对着阮黎喷了几下,忽然想到什么,把瓶子往人怀里扔,“你自己动手,就等着人伺候你,真金贵,不知道还以为皇帝出行了。”
  阮黎接过花露水,慢吞吞喷着自己,不是近了就是远了,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纯不会。
  看得徐梦舟白眼要翻到天上去。
  “后背喷不到。”阮黎说着,一双眼清凌凌地看人。
  “真没用,把手背过去不就行了吗。”徐梦舟还是很不耐烦。
  不耐烦地拿过花露水瓶,不耐烦地转到人身后去——甚至不让阮黎自己转身,不耐烦地按下喷头。
  水雾不远不近地洒出去,朦胧的一片白,像是要补上晨雾的尾巴。
  “自己收着。”她把这工具塞回阮黎怀里,“弄丢了让你赔钱。”
  可她都不知道价,这是徐梦霜买的。
  剧组人休息好了,大家把东西都准备上,在树林里吊威亚是件难办事,好在请来的顾问很有经验。
  不管是宽袍大袖,还是束口窄袖,在真正的林间飞行,比影棚后期要好看多了。
  自然的光影是怎么后期都比不上的。
  演员飞得位置高,刚好一抹日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到她的脸上,让她眼里的那滴泪金珠似的落下去。
  不可复制的绝景。
  徐梦舟看得专注,阮黎趁机往自家姑姑身旁歪了歪,悄声说:“姑姑会编花环吗?”
  阮亭雪:“这就是你的道歉礼物?”
  阮黎点头。
  “我教你,得你自己编的才行。”
  【作者有话说】
  小杨: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还是小杨(看见红包):多来几次也可以,人生必须要观众喝彩[点赞]
  39第39章
  ◎请你不要跟过来◎
  在阮亭雪这里,阮黎又学到了一个新知识。
  道歉的礼物要自己亲自来才更有诚意。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况我当年也是谈过恋爱的,只是腻歪了,烦了,更喜欢自己一个人过。”
  阮亭雪摇摇头,“一看你就不懂得,小年轻。”
  她笑几声,包容似的,但也带了点看笑话的意思。
  阮黎的确不明白,恋爱也会腻吗?她恨不得天天月月年年,每分每秒都和徐梦舟呆在一起,必须要有点地方挨着靠着,相互依偎着。
  她可以一直看徐梦舟的眼睛,看到下个世纪也不会腻。
  “恋爱和结婚,都是麻烦事。”阮亭雪带着她在林中穿行,时不时弯下腰摘下一束野花,一棵草,放到另一只手里。
  “在一起的时候,爱的时候,缺点也是优点,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些缺点,才会爱了。”
  “喜欢你时叫天真可爱,厌烦了,就叫愚蠢没脑子。”
  阮亭雪说了几句,止住话头,“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有些人品性不端,对方就蒙着眼睛爱,后来把蒙眼布扯掉,立刻就烦了。徐梦舟,倒不是这种人,她只是锐气太过。”
  “是件好事,也是件坏事。”
  阮黎若有所思。
  锐气这词,用来说徐梦舟倒也没错。
  “你也别忘了对自己好一点,上赶着让人扎你。”阮亭雪终究还是以长辈的口吻关心了一句。
  “我知道。”
  阮亭雪好笑地看她一眼。
  知道才怪。
  她心里这样想,却没有一点阻拦或者劝慰的意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阮亭雪又摘了一束花,连着花茎一起掰断,看了看,“差不多就这些吧。”
  她一点点教她编花环,按照顺序把这些花啊草啊高低错落地摆在一起。
  阮黎学得有点吃力,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手工。她的手,做过最辛苦的事是敲键盘,连作业都没写过——年级第一的特权。
  两个人走了半个小时才回来,阮亭雪头顶上一个花环,淡粉的小花亲吻着她的耳垂。
  她的眼睛还是活的,年轻的,富有魅力又多一分成熟。就像是曾经演过的经典角色风雀儿历经千帆后,又站在了众人面前。
  每个人都惊了一叹。
  阮黎背着手过来,她穿过人群,淌过草地,像淌过一片绿色的海。
  “给你的。”
  一个有些不圆润的花环被她献出来,那花很有一些自己的主意,个个都要争奇斗艳,一个高一个低,一个深一个浅,没有相同的。
  外圈还缠着一条心形小叶子的草藤,本来是为了固定,缠了好些圈,但叶子漂亮,反而阴差阳错增色不少。
  徐梦舟没接,她的脸色很平静,眉毛眼睛都好好待着,低头看了一眼,“你走了半天,就是为了做这个。”
  “给你的礼物。”阮黎说,“道歉礼物。”
  “道歉礼物。”徐梦舟重复着她的话,“你不是说,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她静静地望着她,好似一座巨大的铜钟,任凭风吹,也一动不动。
  这可和阮黎想象的反应不大一样了。
  她是觉得,徐梦舟会高兴的收下这份礼物,或者口是心非的、羞涩地收下。
  然后她们两个人就和好了,又能亲亲密密地在一起。
  阮黎很了解徐梦舟了,知道她为什么高兴,为什么不高兴。
  她觉得,自己此刻送花环的举动,和徐梦舟曾经给她送小野花的心情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