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但她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是啊,只有这个理由了。
  她自以为是地以为池安新对她有那么一点特殊的感情,却没想到池安新从头到尾都只是以一个“直女”的视角来看待她。
  池安新嫉妒她。
  多可笑,多荒唐,闻月费尽心思地在池安新展露她所能有的最好的样子,收获的却是嫉妒。
  动物界中,向异性展示优势是求偶,向同性展示优势是示威。
  池安新一直把她当做对手,从未想过另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可能。
  一阵海风吹过,黑色长发扬起,黏在唇上的发丝打断了池安新要开口的动作,而在下一秒——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脸颊,轻柔的力度落在唇边,闻月手指拨开那发丝。
  心中酸涩,她不自觉地朝池安新说:“好嫉妒你的头发。”
  你在嫉妒我的时候,知不知道,我也在嫉妒你。
  嫉妒你的手,可以触碰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嫉妒你的胸腔,可以从生至死地听着你的心跳。
  嫉妒你的头发,可以随时随地吻你的唇。
  “什么?”池安新有些茫然地问。
  “没什么,现在还是会嫉妒我吗?”
  闻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她笑着打趣。
  “不会,工作之后发现这世界上比我优秀、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一个都嫉妒,我也要累坏了。”
  池安新这次很快地回答了闻月的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闻月刚刚情绪那么激动,但现在看见闻月笑了,她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一些。
  “那就好,不然我们以后可怎么做朋友呀。”
  闻月说完蹲下身子,似乎在脚下这片沙滩上看见了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朋友……?”池安新小声喃喃道。
  随后她的心仿佛吹起的气球飘到空中,雀跃起来。
  她和闻月是朋友了?她们的关系从同学变成同事,如今变成朋友了?
  池安新欣喜若狂,沉浸在她和闻月关系拉近的快乐中,却不曾注意到,蹲下挖着沙子的闻月,泪珠一颗一颗砸在那个小小的沙坑中。
  和喜欢的人做朋友是件残忍的事,但闻月想,她和池安新已经注定不会再有丝毫的可能,所以就做朋友吧,至少她还能陪在池安新的身边。
  或许未来某一天,她可以亲眼看见池安新穿着婚纱走向幸福的模样,尽管是以伴娘的身份。
  第11章 合照
  车子继续启动,她们朝玉仓市南边最大的手工市场出发。
  玉仓市市内大多是少数民族聚居地,不同聚居地之间在很早之前就会进行市场交易,而近些年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许多少数民族手工艺濒临失传,当地政府与民间团体便一起合作打造了现在的手工市场,希望能平衡好文化保护和城市更新。
  两人到了地方,先是随便找了家快餐店解决了午饭,随后便前往手工市场。
  “似乎都不太合适。”
  池安新和闻月从头到尾地逛了一通,什么满意的素材也没找到。
  “匠气太重,缺少了那种自然原始的美感。”
  闻月也不太满意今天的成果,但没办法,这市场已经没什么可逛的了,她们今天也只能暂时到这里。
  “走吧,明天换个地方看看。”
  池安新也作罢,毕竟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钟了,马上市场都要闭市了。
  正当两人往出口走时,池安新没留神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撞了一下。
  哗啦一声,老妇人手上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有不少精致的小物件滚出来。
  “抱歉,您没事吧?”
  池安新及时扶住险些要跌倒的老妇人,而闻月则弯下腰要捡起那些掉落在地的东西。
  但捡着捡着,她忽然就愣住了。
  她手中是一件花纹简单却生动的骨雕,白骨上雕刻着寥寥线条,却让她仔细端详了起来。
  “奶奶,这是您亲手做的骨雕吗?”
  闻月手上提着收好的布袋递给老妇人,语气温和地问。
  “谢谢你小姑娘,对,这是我自己做的。”
  老妇人先是拍了拍池安新扶着自己的手道谢,又转头回答闻月的问题。
  池安新的视线投注到闻月手中的那个骨雕上,上面刻着奔跑的兽群,同时还有弯月的图案。
  “奶奶,您在这手工市场上有店铺吗?我们能去您那儿看看您的作品吗?”
  闻月向要接过袋子的老妇人示意自己可以帮她拿,又笑着询问。
  “啊,我在这儿没有店铺,我平时做工的小店在出市场不远的巷子里面,你们要是想看看的话,我领你们去。”
  闻月看向池安新,池安新点点头表示可以去看一看,三人便一同前往。
  在路上,她们知道了这位老妇人名叫阿依,正是云黎族出来的一位手艺人。
  “到了,就是这儿。”
  小巷深处是一间青瓦小屋,木门咯吱一声,池安新和闻月跟着阿依奶奶走进屋内。
  檀香混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因为现在天还没完全黑,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灯光澄黄而温暖。
  “奶奶,这骨头……”
  池安新一进门便发现了屋内摆放的兽骨。
  话音刚落,阿依走过来,枯瘦的手指举起了这块架起的骨头,闻月在一旁帮着拿稳。
  “这是鹿的腿骨,在我们云黎族,每个女孩满十八岁,都要独自进山狩猎,带回猎物的骨头,亲手雕刻成守护图腾,这是我们证明自己力量与勇气的成人礼。”阿依介绍道。
  “独自狩猎?”池安新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在看清鹿骨上的图案后,又忍不住轻声发问。
  “奶奶,这上面刻的图案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一个大概是女性的简笔画形象在鹿骨正中,她两腿岔开,裸露在外的四肢健壮有力,肌肉线条通过深浅不一的刻痕生动展现。
  同时她的手里拿着弓箭,正偏着头注视前方,发丝呈波浪状向后飞扬,而她的脚下是起伏的曲线,池安新想,或许是山峦。
  一个女战士迎风站立,她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整个大自然都被她的勇气所征服,千山万水都在她的脚下。
  “这是‘月祖创世’图腾,我们云黎族的祖先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女猎手,相传她是天上的月神,在看见人间女儿们受苦受难的模样于心不忍,于是下凡帮助部落的女人。”
  “她凭借着高超的箭术和无人能及的智慧带领部落生存了下来,但她在部落壮大后却选择了离开,她说,这个部落需要源源不断的新生力量,只在她一个人的带领下是无法永远强大的,我们终究要靠自己的力量。”
  “在月祖离开后,我们学习她留下的知识,同时不断锻炼族群中女孩们的生存能力,于是便有了独自狩猎的习俗。”
  “我们相信,只有直面荒野的危险,女孩才能真正成长为坚韧的战士。”
  阿依轻轻抚摸着骨雕,她的沙哑却温和,提起“月祖”时充满了崇敬。
  “奶奶,我们能否买下您的这些手工艺品做服装设计参考?我们会注明工艺出处,做成系列后也会寄样衣给您看。”
  闻月替阿依奶奶将骨雕放好,随后她握住了那只因反复打磨作品而更显粗糙的手,诚挚地开口。
  阿依有些惊讶,手背感受着年轻人温暖的掌心,再看向那双认真的眼眸。
  “你、你们真要买下来?”
  随着现代工艺的发展,如今这些耗时耗力的纯手工作品早已不被人看好,人们会欣赏,但道一句“真好看”也就没了后续,更何况云黎族在世俗眼光中本就饱受争议,大多数人在面对她们时,关心的是她们的婚姻家庭制度或者说私人生活,而非那些延绵了数年的独有文化和历史信仰,至于手工艺品更是无人问津。
  阿依如今已经六十二岁,可这“传女不传男”的骨雕手艺却马上要在她这里断了。
  “是的,阿依奶奶只要您同意,这些作品的设计甚至会出现在国际展览上,会有更多的人了解到‘月祖’的故事。”
  池安新肯定地说,她说起这话时饱含野心,她相信,这些作品将会为这次的时装展设计提供重要支撑。
  “好,好,我同意……我同意,你们尽管拿去用。”
  阿依声音颤抖,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作品能赚多少钱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独有的技艺能否得到传承,在意的是这份信仰是否能够延续下去。
  只要有更多的人能看到,那么总有一天这些都会实现的。
  而现在,阿依终于等到了。
  ……
  太阳逐渐西沉,阿依热情地留住池安新和闻月一起用晚饭。
  “尝尝我们的蕨菜炖山鸡。”阿依往闻月碗里夹了块鲜嫩鸡肉。
  “在我们这儿,女孩从小就要学会辨认草药、烹饪野味,靠自己的本事在山林里生存。”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