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想起柴微,许沛言便觉得对不起。可她的心情需要整理,她无法遏制的愤怒在喜爱之人面前展露了出来,极尽失态:“在她的面前杀了同僚,一定吓到她了吧。可......”她一拳砸在了石桌上,明明收着力,仍留下了一个坑,给她心疼坏了,那还是当年父亲买的。
  许沛言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相信严恒瑞能放了娘亲,虎毒尚不食子,他弟弟同样在自己手中被当成筹码,他这个当哥的居然豁得出去直接不要,甚至直接吃了!
  她本该亲自埋葬母亲今世的肉身,但每每想起母亲掉下去的那一刻,心都会紧缩在一起,疼得她直流泪。
  她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去抓母亲的衣袖,却仍是徒劳,悬崖高度不算高,没有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只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了,她都碰到母亲的袖子了。
  母亲在落地的前一瞬似乎想起了前世,用了疑惑又有点儿惊讶的语气唤了她一声:“女儿?”
  多久没被母亲这么呼唤过了?听到这一声,双眼即刻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娘——!”悲痛又深感无力地喊出那声在心里重复几百遍的称呼。随后下一瞬便是咚的落地声,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都没了动静,唯余母亲的身下一点点绽放出了猩红的花。
  那满眼的红倾刻间便抽走许沛言身上所有的力气,她直直地摔下来,跌落在母亲身边,跪伏着呜咽,没敢再看第二眼。
  哭得再大声都没用了,母亲的上一世,自己对她就全是亏欠。母亲的这一世,精心的呵护也没换来她安稳的一生。
  她能不恨吗?
  怒冲而上,将罪魁祸首一拳打进了岩石,疯狂地折磨严恒瑞致死,许沛言什么后果都可以不顾,只想让严恒瑞死。
  屋子里她一脚都没敢踏进,那是与父母最后分离的地方,她怕那种生离死别的回忆,索性就不进去了。
  夜晚,她独自一人坐在茅草屋的屋顶回想这些年的委屈,越想越觉得心凉。
  偶尔有还未休息的同乡路过看到这个陌生人,高声询问:“姑娘啊,你是许家的什么人啊?”
  许沛言很意外,居然还有人知道这家姓许,对方看着还年轻,那他是如何知道的?
  可能是看许沛言有警惕,于是那同乡主动说道:“有位姓柴的姑娘总来打扫,是她说的。你是那姑娘的什么人啊?”
  “我是她的妻子。”
  “啊......哦哦。”那同乡从未听闻过这种事儿,不知如何接话,尴尬地点点头快速地拉着同路人走开了。于是便又剩她一个人了。
  她躺下来,望着星空璀璨,它们成群结队地,像极了二十八星宿那些人。
  “凭什么你们可以结伴而行,而我只能一个人?”
  “也许,本来我就该一个人的......谁都不用牵挂我,我也不用牵挂任何人。”
  “是我做错了?”所有的不甘,心力憔悴掺杂在一起,一度引起了自己对自己的质疑。
  也许她太累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却在下半夜被吵闹声吵醒。她坐起来向邻居家看,是那院子里传来的哭喊。看着像是斌国的逃兵,正在从女主人的手里抢粮食,那农妇被拖在地上,不断地哭诉。
  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大雾弥漫的夜里,她的家彻底分崩离析了。
  “噗——!”逃兵突然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应该是胃破了。吓得那女主人连连后退,喊都喊不出来,也忘了拿要抢回的粮食。
  等她反应过来,面前正有人将粮食递给她,却一身是血,正是邻居许家的。
  “你的粮食,拿好。”
  那农妇看许沛言离得近了,瞪大了双眼,嘴里断断续续念着:“杀......杀人了!杀人了啊。杀了官府的人了!”
  听了这农妇喊,本来紧闭家门乡亲四邻,这会儿似乎又非常热心肠,全都拿着农具出来围住许沛言。
  “你给我们惹麻烦了你知道吗?这可是当兵的人!”
  许沛言:“他是逃兵,按律本就当斩。”
  “那也是官府的事儿,你杀了算什么?”
  “对啊对啊,回头我们要是吃官司了怎么办?”说这话的正是那农妇,这让许沛言难以置信质问她:“刚刚那兵可是差点儿杀了你。你怕吃官司,难道就不怕没命了吗?”
  那农妇说:“至少我家当家的和儿子不会被牵连啊!”
  许沛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是百姓的懦弱还是执政者的暴政导致他们如此不敢反抗?甚至来谴责她这个恩人。这已经被荼毒的思想,就算凭她现在的力量也无法控制了吧。
  “此事不会连累你们的。”
  “那我们凭什么信你啊?”同乡在她身后质疑,被她忽略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斌国皇帝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好好地上着早朝,就有人凭空出现对自己说:“劳驾让个位置,今后这皇帝你就别当了。”
  那皇帝拍案而起,刚想说哪里来的混账如此嚣张,马上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哪里是好惹的,正是恒策的皇帝——许沛言。她根本就不是凡人。
  第八十四章
  现任斌国皇帝名叫顾丰收,是个混子出身,全凭着能打不怕死。能爬到这个位置,说来也算个奇迹,能屈能伸倒也能算得上优点。
  认出许沛言之后,马上腾出地方嬉皮笑脸地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许沛言径直走向龙椅,在众位大臣诧异的目光下,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道:“把你嬉皮笑脸的劲儿收起来!朕日理万机没什么闲功夫跟你闲聊!”忽视皇帝,直接呵斥底下群臣:“近期你们都与哪个国家打仗了?”
  “这......”一直面向许沛言躬着身子行礼,没敢抬头的顾丰收回身白了一眼护国大将,那虎背熊腰的汉子接收到信息出列,嗓门大得人耳朵疼:“回禀陛下,近期并无战事,各处士兵们都老老实实地在军营里加紧训练。”
  话音刚落,一个奏折就被许沛言扔了下去,“你自己去查去!你亲自去看看!朕刚从烟岭村来,有几个逃兵在那为非作歹,都要当上天皇老子了!”
  那将军没敢搭腔,不停地给皇帝使眼色,那表情像在求助。
  顾丰收自然明白手下什么意思,转身陪笑道:“神仙大人呐,可否让众爱卿先回去,这事儿我得单独同您讲。”顾丰收说话毕恭毕敬地,许沛言这才正眼瞧瞧眼前的皇帝。
  这一看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你......顾二胖是你什么人?”
  顾丰收眼前一亮道:“您认识家父?”
  许沛言的思绪一下子被扯回很久以前,那时候父亲战死,邻居顾嫂明明也刚失去自家男人,却给了杨听蕊非常大的支撑,顾嫂的儿子顾二胖,那时同自己玩得很好。
  “朕小的时候,曾与你父亲是邻居。”许沛言摆摆手,让大臣们散了朝,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来,她顿觉无力,靠在了龙椅上。
  “啊,父亲倒跟我说过一次,他也是听祖母说的,有一位邻居去远方拜师学艺了,不知那位邻居是否是您。”知晓眼前的神仙与自己的父亲也有过交集,一时态度变得更加诚恳。
  “想必是了......你父亲如何了?”许沛言指了指屏风后面的椅子,示意他搬过来坐着。本来也想问问顾大娘的状况,但看着眼前年近五十的男人,她没敢问。
  那皇帝坐在许沛言侧面,难掩哀伤之色。“神仙大人呐,我父亲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啊......”得到确切答案,她沉默了许久,许沛言不知如何搭话。大殿里吹进来一股暖风,她却觉得很凉,凉到了骨头缝里。
  虽然那时的她年岁也小,可如今一想,也有亲友已一个个离开自己的孤独凄苦感。
  “说说烟岭村的事儿吧,好歹是自己家乡,你全然不顾了吗?”
  “那里已经没有我可以挂念的人了。”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了一刚开始的嬉皮笑脸,回忆起离开烟岭村的缘由,那双粗糙的手不停地互相揉搓着。
  “祖母在当年的战乱中独自拉扯父亲长大有多不容易,想必没人比您更有体会了。”
  许沛言点点头,自己好歹在无人探享了几年福,普通的斌国百姓怕是更难熬了。
  “当年的那些怪物撤退后不久,地里就产不出粮。有的老人说那是因为怪物把土里的养分都吸走了。于是走的走,散的散。祖母带着父亲换了住处,但当地人不待见他们母子俩,那日子,别提多难了。”
  许沛言扣着自己的指甲,紧锁着眉。她与重雾散是共生者,对于当年留下斗兽,最后给人间造成麻烦她心里是有愧的。
  “好在后来听说烟岭村的土地恢复得不错了,祖母和父亲这才又搬回来。祖母其实早就累得一身病,看着父亲成婚了,她才松口气,我出生一年后,她就去世了。
  “顾大娘对朕......对我的照顾,我都记着,只是被太多的事情耽搁,竟没机会与她见一面。”可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她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