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杨听蕊的反应,许沛言已经不用再猜了。她顿时浑身无力,直直地跪了下去,跪求道:“娘,您告诉我实话,您答应了冥界什么要求他们才让您回来的?”
  杨听蕊见已经瞒不住了,反而心态平和了,她蹲下来,抚摸着许沛言的脸说:“娘还能陪你到十六岁,咱娘俩剩下的日子好好过,娘陪你过完生辰,好么?”
  那就还剩十三天!十三天!十三天够干什么的!为什么只给我留十三天的时间!
  眼前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母亲的表情。“母亲这么多年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自己长大的,倒数着日子么?”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着留住母亲,许沛言撇下一句您等我,便去了呈书殿。
  杨听蕊在后面追喊着:“你要去哪?可别胡闹!”
  冥界
  重开宴刚把折子放桌子上要来迎他的灵火姐姐,许沛言就在他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我知道冥界有冥界的规矩,放我母亲回人间已是恩赐,但我母亲她。。。。。。她。。。。。”
  许沛言想说自己拼了命来无人探是想让母亲过几天好日子,想说母亲累了小半辈子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想说很多,但都不是理由,越了解冥界的一切,便越钻不了空子。许沛言跪在在地上,不说话,无声地哭,嘴唇不住地颤。
  她的母亲,她终究是留不住了。
  重开宴跪在许沛言面前,握着许沛言的手往自己身上捶,哭着道歉:“姐,求你说句话啊,你别憋着,打我骂我都好,是我想出的这破主意,我不该折磨你给你希望,又给毁了。你打我出出气吧。”重开宴对这个姐姐的愧疚,是最多的,他忘不了当初的救命之恩,更后悔保不住她现在的娘亲。
  许沛言收回手摇摇头:“不怪你,你有你的职责,我也不该难为你。我想带母亲回一趟烟岭村,她平时总念叨,我带她回去看一眼。”许沛言站起来,摇晃了几下,又栽了下去,这样的分离,她再也不能好好站着承受了。
  来时的路很远,但归去的路却很近,就像即将到来的十三天一样近。
  烟岭村的许家小院,房屋有些坍塌,邻居多已不在了。但家就是家,不论多么残败不堪,仍然有亲切的感觉。娘俩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小院重新规整了起来。
  杨听蕊将腌好的咸菜都带了回来,坛坛罐罐的,有十几个。“我总想着给你做点什么,但什么也留不了太久,只有这些咸菜了。”杨听蕊将咸菜留出一部分,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窖里。“你得记得吃,别回头真烂了,再咸的咸菜也放不了太久。”
  许沛言点点头,尽量控制泪水别流出眼眶,她满屋找活干使自己忙叨起来,不能停,仿佛一旦停了,眼泪就有空流出来了。
  晚饭是稀粥配咸菜,许沛言慢慢品着,吃得很香,一根咸菜都会分为好几段来吃。以后这样的饭菜,没有机会再尝了。
  第二天,天气有些阴,不见太阳。许家的院子里铺了一层厚雪,就像那年,许书茗把许沛言插进雪堆里的那天一样。
  杨听蕊拉着许沛言朝院子里瞧:“那年你爹就在那,把你插雪堆里的,你不哭,还傻乎乎的乐呢,这一晃,这么多年,你也长这么大了。”
  许沛言鼻子一酸,但控制住了:“是啊,娘,这么多年,辛苦了。”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不养你我养谁去!”杨听蕊虽然嘴上拒绝,但心里高兴。
  从屋内瞧大门外,有一男子在向她们招手,然后跑进了院子里,一如当年他来杨家提亲时的样子。虽然多年不见,但杨听蕊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泪水夺眶而出,冲出去,与爱人相拥。
  重开宴与柴微从娘俩离开无人探的时候,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看到许家小院只有母女二人,甚是可怜,便下令将许书茗放了出来,让一家人好好的最后见个面。
  陈种粮亲自解化许书茗身上的冰块,拍拍他的肩膀说:“去见见你的妻子和女儿吧。”
  许书茗泣不成声,给了陈种粮一个大大地拥抱:“谢谢你,兄弟,我几辈子都不能忘了你。”
  “快去吧,兄弟,相信咱俩某一世会再见的。”陈种粮也很舍不得许书茗,在眼泪快憋不住的时候,一下子将许书茗推回了人间。
  一家人终于在十多年后重新相聚,他们去镇上逛逛,让许书茗吃了许多前半生连吃都没吃过的东西。许书茗坐着妻儿身旁,诉说着多年的思念,以及在苦寒地狱的煎熬,还有陈种粮的照顾。
  “陈种粮?这恩人我与沛言都见过,也照顾了沛言一段时间,真是个大好人。”杨听蕊想起不拦停的遭遇,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改日一定要去拜访一下种粮叔。”沛言心里感激着,她也不曾想到当年的陈叔也照顾了自己的父亲,那样温柔的人,暗中照顾着别人,如冬日的阳光,是温暖的来源。
  第三十章
  没有人能拦住时间的逝去,倒数的日子其实很让人煎熬,却又不希望那天到来。
  许家在沛言十六岁生辰这天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一家子从早上起来便开始忙,像过年了那样准备着。许书茗还去镇上买了一坛子好酒,从镇子上返回家的时候,看到即将落下的夕阳,犹如滴在空中的红墨,晕染开来,也像红色的薄纱,铺满了天空。夕阳很美,但压得许书茗喘不过气。
  吃饭的时候,面对一桌子菜,一家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悲伤的气氛总得有人打破。许书茗先端起酒杯说道:“祝我家沛言十六岁生辰快乐。以后每天都要快快乐乐的。”说完,也等不及许沛言和杨听蕊举起酒杯,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把即将流出眼眶的眼泪憋了回去。
  杨听蕊端着酒杯的手哆嗦着,尽力控制不让酒撒出来说道:“沛言,娘知道有些话现在说毁气氛,但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说完最后一个字儿,杨听蕊的嗓音已经发哑,泪水早就已经留成行。
  许沛言低着头,眼泪在下巴汇成滴,又滴落下来,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娘,您说,我听着。”
  杨听蕊用袖口蹭了蹭眼泪,重新整理情绪后说:“沛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永远要排在第一位,娘知道你做事好拼,但偶尔也要放松下来。还有记得每顿饭都要好好吃,别饿着自己,还有就是尽量忘了我和你爹爹吧。”
  许沛言听到这里根本崩不住,哭出声来:“娘,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忘!”
  杨听蕊拉着许沛言的手说:“你修了仙,你的命还很长,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娘和你爹不希望你痛苦。”
  许沛言摇摇头:“我做不到,娘,太残忍了。”
  许书茗推了推杨听蕊说道:“别说了,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说完自己快速地扒拉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到了亥时,有太多的不舍要表达。杨听蕊同许沛言说:“去睡一觉吧,我与你爹爹守着你,就像小时侯那样,如何?”
  留给这一家子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但也的确不能再做什么。许沛言点点头,像小时候那样听话地上了床,听着杨听蕊哼唱着哄睡的曲儿,感受着母亲轻轻的拍打,将这感觉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马上就到了子时。柴微和重开宴在许家小院外抬手施法,屋内的杨听蕊和许书茗的身体逐渐变为透明。
  “君上,沛言一定恨极了我。”柴微已经做好最后见一面的准备。
  “说实话,我倒是希望姐姐能恨我,这样。。。。。。我的心能好受些。”
  许书茗看到自己的变化,同杨听蕊说:“最后和孩子告个别吧,还有,娘子,我爱你,永远不会忘了你。”
  杨听蕊同许书茗紧紧拥抱:“我也不会忘了你,谢谢你今生宠着我。”
  杨听蕊转头在许沛言的额头上落下深深一吻,似乎想把今后不能给的爱全在今晚传递给孩子。一吻告别,夫妻两人最终消失在屋内。
  许沛言其实没有睡,感受到屋内静了下来,她终于蒙起被子放声大哭,她再也没有爹娘了。
  夫妻二人来到呈书殿,重开宴亲自送二人离开:“这么多年,辛苦了,谢谢你们给了许沛言全部的爱。”
  杨听蕊摇摇头,对重开宴说:“我该谢谢大人您的,让我照顾沛言长大。”
  “应该的,是我欠下的。”重开宴小声道,但没有让夫妻二人听见。
  “大人,可否让沛言忘了我们夫妻俩,孩子若是总想着我们俩,那种见不到的思念我体会过,简直是煎熬。”许书茗想到自己在苦寒地狱的生活,冰冻的疼痛不及思念的痛,便担心着许沛言的以后。
  “恕我不能答应,这对她不公平,失去记忆的人并不好过,对她不能再残忍了。另外,本君送你们个礼物吧,等你们投胎转世的第十七年,我会安排让你们俩重新结为夫妻,也算了了许沛言的一桩心愿。”重开宴只能这么安慰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