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司少棠与那薛采萱关系很好吗?姑且先放过她这一次吧。”
  姬婉瑶退下了,但没能等到司少棠归来的年予竹一夜未眠。
  这一夜,她的想法变了又变,始终拿不定主意。
  几次她想起身去枕月山的右峰去寻司少棠,可又一想:她若是一走了之也好,两人便不需要刀剑相向,就当是做了场虚幻又美好的梦。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年予竹躺在床上焦灼地似有火在烧她的五脏。
  她又想着就算以后要刀剑相见,那也要好好告别才是,一日妻妻百日恩,总不能不清不楚的就散了。
  她突然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木门开启的吱呀声。
  她冲出门外,晨光中,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提着竹篓跨过门槛,衣摆还沾着河边的水汽。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有种失而复得的酸楚,充斥着自己的心脏。
  “小司…你怎么才回来。”她几乎是跌进那人怀里,全然不顾自己披散的长发和赤裸的双足。
  鼻尖撞上司少棠的肩膀时,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混着晨露的凉意。
  司少棠手中的竹篓应声落地,两尾青鱼在青石板上徒然挣扎。
  她一手环住年予竹的腰肢,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将人稳稳抱起:“心情烦闷,去河里给你钓了几尾鱼,一会给你煲鱼汤喝。大清早的,地上凉。怎么连鞋袜也不穿?”
  司少棠抱着她往内室走,年予竹也不回答,也不问。只是收紧环绕在她颈上的手臂,整个人像藤蔓般缠在她身上。
  司少棠好不容易才劝她放开自己,将人抱到床上,她的手抓着年予竹的脚踝,用袖口轻轻拂去她脚上的灰尘,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道:“我去给你煲汤好不好?”
  年予竹扯着她的衣袖,说话时带着鼻音:“不好,我想和你多待一会。你上床抱着我躺一会好不好?”
  司少棠点头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刚枕在枕头上,年予竹便挤了过来,牢牢将她抱住。
  “这是什么?”感觉到身下有一硬物,司少棠伸手拿出来放在眼前,顿觉有些眼熟。
  司少棠“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的玉佩吗?我还以为它早就被我丢了。怎么在你这?”
  年予竹摇头道:“在我储物戒里看到的,我也不记得了。”
  司少棠看着玉佩陷入沉思,心中暗忖:难不成是师姐以前捡到了,没有还给我?
  顿觉有些好笑,想不到师姐也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许看这个。”她将玉佩塞进自己衣襟,声音里带着几分娇蛮:“躺在我床上,还敢想别人?”
  司少棠的轻笑,宠溺地看着年予竹:“我何时想过别人?”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年予竹固执地说,却悄悄将羞红了的脸贴在了司少棠的颈窝。
  司少棠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孩童入睡。
  年予竹突然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小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司少棠半阖着眼看她:“嗯,你讲吧。”
  年予竹:“我三岁那年,魔宫下了一场大雪,那天家中来了几个白衣修士。
  那些人族个个穿着白衣,手拿长剑,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好多年后娘告诉我才知道,那时人魔两界还算和平,是人族的大能去魔界与娘商谈事务。
  可其中有一人她在走的时候偷偷带走了我,自此我便被她带回家中,对我说她才是我的娘亲。那时我还小,便做了真。”
  司少棠*的呼吸忽然一滞。她不知还有这等陈年旧事。
  年予竹感受到她的惊讶,手向下摸,与她十指相扣:“可她对我不好,真的很不好。其他孩子能吃到喜欢的桂花糕,能穿暖和的棉花做成的衣服,她们还能修炼,还会欺负我,夜里还有自己的娘亲哄着睡觉。”
  “但我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睡在没有地龙的房间,吃不饱也穿不暖。”
  “那院子朝北,冬日里冷得像冰窖。我总趴在窗棂上,看隔壁的小孩被娘亲搂在怀里喂桂花糕。你想不到吧?”
  司少棠眼眶有些发红,她摇了摇头,十指相扣的手更紧了些,年予竹抬手摇了摇,对她撒娇:“太紧了,我会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
  “后来过了好多年,外面忽然燃起大火,听到总是欺负我的奴仆说有魔族打进来了,那时我害怕极了,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一个人缩在冰冷的屋子里。
  看着外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都死了,我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我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也不用再去想娘亲为什么不要我了。要是重新投胎说不定我可以有爱我的娘亲,她会给我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也会像隔壁那对母女一样吧。”
  “可后来,我不但没死,还被魔尊找到了,她对我说她才是我真正的母亲,她要带我回魔界,那里有我的朋友家人,她还会教给我最厉害的魔功,她会把她的所有给我。我那时早就不记得她了,可她抱我时是那样紧,哭得又那么伤心,我好像又想起来在魔宫的时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叫我年妄真,突然有一日又改回了年予竹,可娘对我真的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的那些事我,我一点也不记得。或许她是为了保护我吧。”
  “毕竟,如果你真的死在我面前,我应是接受不了的。”
  司少棠紧紧抱着怀里的年予竹,心口痛的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一样。
  想来是师姐被年宴清找到那日,就被年宴清分化出了一具分身,也就是年妄真。更不知年宴清是存了什么心思,留下了本体。再后来师姐得知自己死后,年宴清封印了师姐一部分的记忆。
  此时的师姐得年宴清全心全意的信赖和照顾,又留下了她被人族掠走时的记忆,只会让她更依赖年宴清。
  “所以我娘她很讨厌人族,当时掳走我的那人,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她被一杆长枪钉在了墙上。”
  她转过头捧着司少棠的脸,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我娘她…见到你时,恐怕会很讨厌你,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良久,她又问道:“她会同意让我和你在枕月山隐居的。对吗,小司?”
  司少棠点了点头,下巴抵在年予竹的头顶,闭上眼睛时一滴泪水滑落年予竹的发缝。
  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第90章
  两人在枕月山一住,便是大半年光阴。日子久了,法术渐无用武之地,司少棠有时恍惚觉得,自己与年予竹真成了一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俗眷侣。
  初时,她还忧心年予竹会厌倦这山野清寂,不料年予竹竟比她更沉醉其中。
  她们先是将简陋的木屋填满,添置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精致华美桌椅家具;又在院子里辟出一方小天地,种上年予竹喜爱的各色瓜果时蔬。
  夏日炎炎,便在庭中老树下并排放两张躺椅,两人偏要挤在一处方寸之地,既不觉暑气蒸腾,也不嫌彼此挨得太近。
  及至冬日,司少棠便将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铺开棋盘,两人席地而坐,烹茶对弈。年予竹偶尔兴起,会故意耍赖搅局,待闹得司少棠没了脾气,她便笑着挪开棋盘扑上去,专挠年予竹的痒处。
  嬉笑间,棋子叮当散落一地,有的滚在衣衫之上,有的悄然隐入衣衫之下。
  屋内便只剩下淋漓水声。不到一方眼波迷离、气息微促地抽噎着讨饶,这场缠绵的“雨”,便不肯轻易停歇。
  这一日,暑气蒸腾,司少棠与年予竹相拥小憩醒来,额角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司少棠拾起席边的蒲扇,手腕轻摇,对着年予竹轻扇起来。
  一丝凉意漫开,年予竹满足地喟叹一声,唇角弯起慵懒的弧度。她闭着眼,将脸颊更深地埋进司少棠温热的颈窝,轻声呢喃着撒娇:“小司……好想喝碗冰冰的绿豆汤呀。”
  “好,一会儿你睡醒了,保准能喝上。”司少棠轻笑,在她微启的唇瓣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旋即利落地起身离席。
  挽起袖口,步履轻快地朝着小厨房走去。
  司少棠取来沁凉的井水倾入锅中,待水沸如珠,便将洗净的绿豆如翠珠落玉盘般撒入。盖上锅盖,任由文火慢煨半个时辰。
  待豆香渐浓时,她再揭开盖子,撒入几块晶亮的冰糖。再煮上一盏茶的功夫,一锅碧莹莹、沙糯糯的绿豆汤便成了。
  盛出一碗后,指尖轻点,一缕冰寒灵气没入汤中,顷刻间,碗壁便凝起细密清凉的水珠。这碗消暑佳品,便能即刻送到她心尖上那人慵懒倚卧的床边了。
  她端着碗正要往屋里给她心尖上的人送去时,忽见院子里站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长发及腰,穿着一身黑衣,头上别了个似扇页般的发髻,在院中站得笔直,朝着屋内看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司少棠的视线,她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向司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