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姚英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正要再发难。
  卓正心却兀自关上大门快速离开了。
  ***
  司少棠斜倚在长案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案面,漫不经心地瞥着窗外那些飘忽的鬼影。
  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想:又是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这帮人就不能有点新意?
  就在这时,窗棂突然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司少棠眉头微皱,借着月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枯瘦人影不知何时攀上了房梁,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吊下来。
  那东西青灰色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像是一具风干的尸骸,偏偏又灵活得不像话。它慢慢转过脸来,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牙缝间还粘着些黑红色的腐肉。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像是打开了陈年的棺木,混杂着尸臭和某种说不清的血腥气息。
  司少棠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绝不是寻常鬼物,那浑浊的眼珠里分明闪烁着狡黠恶毒,显然是有灵智的。
  司少棠不动声色慢慢起身,握紧手中匕首,心道:你们真是看得起我,对付自己一个在她们眼中毫无灵力的人,黄牙老倌都出来了。
  这黄牙老倌生前多是贪得无厌的棺材匠,专偷死者陪葬品,最终被怨气反噬。又或是修炼邪术的方士,因吞服尸丹化作半鬼之躯。
  死后怨念不散,借阴气修成厉鬼,专挑气血虚弱者下手,先戏弄后虐杀,最后啖其魂魄。
  司少棠侧身躲过一击,看着黄牙老倌四肢撑在地上,回首对她“嗬嗬”笑着。笑声如锉刀磨骨,令人浑身不适。
  两人在屋内一通追逐,好在屋内空间狭小,司少棠又算灵活,倒没叫那鬼物占的便宜。
  看着窗外月亮已进树梢,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司少棠骤然发力,身形如电,直朝黄牙老倌袭去。
  那老鬼阴笑一声,枯爪如钩,裹挟着腥风迎面抓来。眼看那青灰色的指尖就要刺穿司少棠的咽喉,她却忽地足尖一点,腰肢轻拧,靴底在柱子上借力一蹬,衣袂翻飞间已从老鬼腋下闪掠而过。
  “想逃?”黄牙老倌的怪笑在身后炸响,腐朽的恶臭几乎贴上她的后背。司少棠却头也不回,纤手在窗棂上一撑,整个人鱼贯而出。
  刚逃出来的司少棠片刻不停,直奔卓正心所在的房屋内,还未到门前便喊道:“救命!”
  “砰!”
  卓正心的房门被猛地撞开,司少棠踉跄着跌入屋内。
  正在密谋的姚英三人脸上凝固着惊愕的神情,屋内烛火摇曳,照出姚英那张震惊的面容。
  黄牙老倌紧追在身后,电光火石间,司少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先是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脚步虚浮地晃了晃,却在姚英愣神的刹那,一个箭步窜至她身后。
  “姚姑娘救我!”
  话音未落,她已一把攥住姚英的织金腰带,借着冲势猛地将人往前一拽。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姚英整个人被扯得一个趔趄。等回过神来,自己竟已成了挡在司少棠身前的肉盾!
  看着眼前的姿势诡异的精瘦高大老鬼,姚英脑中忽然闪过《百鬼志》上的纸页。
  “这…这是黄牙老倌!”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尾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凄厉。
  背脊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那鬼物似乎听懂了她的惊呼,咧开的嘴角又向上扯了扯,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焦黄獠牙。
  “嗬嗬,我不是黄牙老倌,我是棺材匠!”
  看着疾驰而来的黄牙老倌忽然发怒,姚英慌乱之下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腰带被司少棠死死抓着,不能移动分毫。
  姚英怒斥道:“你快放开我,司少棠你想死吗?”
  对于她的谩骂司少棠充耳不闻,只装作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紧紧抓住她的腰带蜷缩在其身后。
  就在黄牙老倌发黑的手指甲快要抓穿姚英心脏时,忽然一道闪着红光的物件从黄牙老倌身前飞过,吸引了它的目光。
  是那串珊瑚朱钗!
  她眸光一暗,没想到年予竹来的这般快,连姚英的衣角还没沾到一片呢。见状也松开攥着姚英腰带的手,轻巧地往后撤了半步。
  “还不快退出来!”
  年予竹冷冽的嗓音在庭院中响起。
  沉沉夜幕下,她手持流云剑独立在月下,月光照着她冷酷的侧脸,剑锋闪着泠泠寒光,衣袂无风自动。
  司少棠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几乎是贴着年予竹的身侧站定。此时的她仿佛刚死里逃生,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额前。
  “铮——”
  流云剑出鞘的清鸣划破夜空。
  年予竹身形如电,剑招行云流水,不过十个回合便将那黄牙老倌逼至墙角。最后一记“长虹贯日”直取鬼物咽喉,剑尖挑着张朱砂未干的镇魂符,稳稳抵在黄牙老倌的眉心。
  尘埃落定。
  年予竹收剑入鞘,冷眼扫过满地狼藉,那些用过的朱雀镇秽符散落各处,朱砂符文已然黯淡。
  她锐利的目光最终钉在姚英几人身上:“说说吧,这是什么情况。”
  院子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见几人不敢吱声,她又冷冷补上一句:“顾知许?”
  司少棠发丝凌乱站在年予竹身后,赶在顾知许回答前,悄悄扯了她的裙摆轻声道:“或许…几位师姐是来救我的。今夜我在房内等着大师姐过来,忽然外面鬼哭狼嚎,又有一凶恶的鬼物突然出现在我房内。”
  “好在屋内狭窄,那鬼物施展不开,让我侥幸逃过一劫。等我逃出来时,就想找卓师姐求救,不巧她不在房内,但好在有几位师姐在卓师姐的房内,这才救了我一命。”
  司少棠说完静待年予竹对着几人发难,忽然听到姚英扯着嗓子问道:“你叫大师姐半夜来你房内做什么?”
  司少棠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叫她看清你们几位蠢货的真实嘴脸。
  她从年予竹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起来一副柔弱的样子道:“请教…请教修炼的法门也不可以吗?”
  第18章
  “你还未入门,刚到渡仙门的第一日有什么可请教的,我看你就是对大师姐别有用心!”
  姚英还要再说,却被年予竹厉声打断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这朱雀镇秽符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知许被她这一问吓了个哆嗦,偷看了姚英一眼颤颤巍巍道:“大师姐…这…”
  姚英斜着白了她一眼后说道:“是我在那古树底下收的,本以为是个普通鬼物,拿来与两位师妹过来练练手,没想到是个黄牙老倌。”
  “此次皆是我一人过错,大师姐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年予竹眸色骤然一沉,手中流云剑“锵”地一声归鞘,她缓步上前。
  “这渡仙门内,练功堂、剑阁、何处不能修炼?”指尖猛地指向满地符灰,“你偏要大半夜的选这青露灵圃?”
  姚英从未见过年予竹这般厉色,先是一怔,随即眼圈倏地红了。
  她突然挣开顾知许的搀扶,染着丹蔻的指甲直指司少棠:“那师姐你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为何深更半夜要来私会这司少棠?”
  她喉头滚动,像是要把积压的委屈全呕出来:“你才见过她几面,就被这狐媚子……”
  “姚师姐!”
  顾知许与顾宁薇同时色变,一左一右扑上前去。
  顾宁薇拉着姚英手腕向后拖拽,顾知许则一把捂住她的嘴,掌心沾到温热的泪水。二人连拖带拽地将她往后拉,顾知许贴在她耳边急道:“慎言!”
  年予竹身形一滞,向来清冷的眸子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她缓缓转头看向姚英,月光在那张总是从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这么多年同门情谊,原来在这丫头眼里,自己竟是这般不堪?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
  “姚英,禁闭半年。顾知许和顾宁薇紧闭三月。”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姚英还要再争辩,顾知许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顾宁薇更是直接掐了个禁言诀,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姚英就往院外拖。
  就连香囊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三人离开后,年予竹不禁想到姚英的话。
  难道今夜这一档子事,真是司少棠故意引自己而来的?
  想到这里,她回头朝着司少棠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手中拿着自己刚才吸引黄牙老倌时扔出的珊瑚朱钗。
  “司姑娘。”年予竹声音沉了几分,“你今夜寻我来是……”
  司少棠正想出口辩驳,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整个人只觉头晕目眩,失去了全部意识。
  “司姑娘!”
  年予竹话音未落,刚刚还强撑着冲她扬唇浅笑的司少棠,忽然身子一晃。那支朱钗“叮当”坠地,单薄的身子如折翼的蝶般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