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池泽以为,她化成一棵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看着,但她并不无聊,至少在梦里,她能见到一个活着的伏苓。
  哪怕作为一棵树,池泽只要能看见伏苓,她便不觉得无聊。
  可伏苓呢,这样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乏味的日子伏苓过了多久?
  池泽很急,她急切地想要找到伏苓梦境里渴望的东西,她连续半个月,都没见梦里的自己出现几次,这难道就是伏苓渴望的吗?渴望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池泽不信。
  梦里的池泽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出现的呢?自从池泽帮助阿莫族的两个年轻人引气入体成功后,梦里的池泽就开始频繁地来给伏苓请安。
  池泽记得,这时候她貌似和阮清絮大吵了一架,阮清絮知道她一直在追查柳惜曦的死因,劝她放弃,柳惜曦死了就是死了,而池泽第一次冲阮清絮发火,便是因为这事。
  梦里的池泽长着和自己同样的脸,但眉眼却尽是疲惫,池泽竟不知道,自己的愁绪如此显而易见。
  低着头的梦中池泽没有和伏苓对视的勇气,在她看来,伏苓是高高在上的峰主和师尊,她不该抬头直视。
  而作为一棵树的池泽,目光却时刻不离伏苓,清晰地看见伏苓万年不化的冷漠脸庞,因为池泽的哀愁而显露出担忧。
  伏苓没有问池泽在烦恼什么,这不是她该问的,就算问了,梦中的池泽也不会如实回答。
  只是第二天,伏苓手里便多了一个剑匣子。
  化作树的池泽一见那匣子,便知道里面放着惊鸿。
  果然,当梦中池泽再来请安时,伏苓素白长袖挥舞,剑匣子飞向梦中池泽,稳稳停在她面前。
  即便池泽只看得见梦里自己的背影,但她不用回想都知道当时自己有多震惊。
  两人平淡如水的师徒关系,竟值得伏苓赠她一柄上品仙剑。
  而伏苓面不改色,抽出一柄木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只丢出一句话:“若有不忿,尽数挥洒在切磋里,世上再难的事,总难不过生死。”
  梦中池泽的无心剑法练得很烂,在逍遥峰没有打好底子,贫穷让她只顾着炼丹、画符、种灵植,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剑修,去了逍遥峰十分憋屈。
  对上伏苓,梦中池泽连一招都接不住。
  池泽看着自己狼狈地接招,却没有挨一下打,心中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关键是,池泽不服输,接不下伏苓一招就算了,还硬要接第二招第三招,招招接,招招输,死脑子满脑子都是要赢的念头,却不曾触及伏苓看向她仓皇背影的怜惜。
  池泽终于懂“我恨你是块木头”话语中的幽怨了,她竟从未发现,原来伏苓对她早就有过怜惜之情,这情来自何处?
  池泽一直以为,她与伏苓的爱意滋生,是因为这一世她怀着报恩的心,逐步亲近伏苓,她在与伏苓不断亲近中,爱上伏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伏苓美得惊人,天才剑修,绝对的强者,不论是贪恋皮囊还是慕强,池泽爱上她都不意外。
  可池泽从未想过,伏苓回应她的爱是为何?
  诚然,她也有着极好的皮囊,不然也不能成为女主身边黑化的女配,再加上池泽对伏苓无微不至的关怀,池泽以为两人的关系亲近是水到渠成。
  可没曾想,在伏苓久远的记忆里,她从前世起,便已经暗中照顾池泽,难道前世伏苓就心悦自己了吗?
  池泽说不甜蜜是假的,但内心仍不免涌起酸涩,她为什么那时候就不可能抬头看一眼伏苓呢,但凡看一眼,她是不是就能发现伏苓眼中潜藏的情意,会不会结局不一样?
  对幺蛮,池泽说自己不后悔,可在伏苓的梦境里,池泽承认,自己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何眼里只有阮清絮,为何就不能清醒一点看看周遭的一切。
  第151章
  时间眨眼过去了三个月,池泽还是只能进入伏苓梦中成为一棵树。
  但这一天格外不同,因为伏苓梦中的池泽开始消失了。
  池泽陪着伏苓等了好几天,两人前世好不容易拉近的师徒关系,随着梦中池泽的消失再度变得浅薄。
  化作树的池泽却知道,是那一天到来了。伏苓重伤,池泽则因为身份暴露,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伏苓不知情,她因伤势加重将要闭关休养,本想等池泽来请安的时候告知池泽,却连等几天都没见到池泽。
  池泽很想大声告诉伏苓,当时的她不是不想来,是根本来不了。
  但伏苓听不见池泽的呐喊,她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上山的小路,眼里的光亮也随着落叶铺满的山路逐渐黯淡。
  最终,伏苓没有等到池泽,她只能拖着病体,在洞府周围布下结界,开始闭关疗伤。
  而池泽就守在她院外,即便每日入梦只能看见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启的院门,她也心甘情愿守在这里。
  白日修炼教学,夜晚不知疲倦守着伏苓,池泽待在与世隔绝的阿莫族里,渐渐模糊了时间。
  直到幺蛮眼眶通红地找到她:“阿娘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池泽这才惊觉过去了三个月,就算得了续命丹缓解伤势的老族长,也已经到了灯尽油枯之时。
  池泽神色沉重,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幺蛮去见老族长。
  真正到了快咽气的时候,老族长却看着气色很不错,当池泽拿出续命丹想喂给她的时候,她缓缓摇头,拒绝了:“用不着,我这条老命早该给天收了。”
  这个守护了阿莫族百年的蛊术天才,终于也认命了,以一己之力护着阿莫族在修者腾云驾雾的世界生存,她的智慧与威望是不容置疑的,即便到了生命尽头,全族上下也唯她是从。
  此时老族长的屋外已经挤满了人,啜泣声不断。
  屋内只有池泽与幺蛮,幺蛮眼都不眨地盯着老族长,因为她知道看一眼少一眼。
  “池丫头,你过来。”
  老族长已经无力动弹,池泽便凑上去蹲着:“我在,您老有话就说吧。”
  “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你们外族魔修有人会我们阿莫族的秘术,你老实告诉我,外族人人喊打的魔尊,是不是我们的山神?”
  池泽犹豫着,但还是坦白道:“我怀疑是,但没有证据,因为秘境中山神殿的雕像并不像魔尊,反而更像三大魔君之一的宓宁,你们的山神可能不是魔尊,而是魔君宓宁。”
  老族长摇头:“不对,若魔君宓宁是山神,为何我们祖辈传下来的解梦秘术,与魔君重广的法术如此接近?”
  “这我就不明白了。”这也是池泽好奇的一点,她疑惑地看着老族长。
  老族长死死盯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会操控我们的神蛇,究竟是谁教你的?是魔尊还是魔君?”
  池泽正想坦白是魔君宓宁教的,但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经也有一个人追问她的邪术是谁教的,那人便是魔君宓宁。
  在池泽以真话装假话告诉宓宁自己师承她之后,她还是不信,非得追问出池泽从何学来那些秘术。
  如果池泽从宓宁那儿学来的秘术确实是宓宁独创,且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宓宁在追问什么?是对自己记忆里不存在教授弟子感到震惊,还是说,宓宁真觉得池泽可能从第二个人那里学到这些,并且这第二个人极有可能是宓宁要找的人。
  是什么人能让宓宁苦苦追寻?
  三大魔君各有各的擅长,已知的宓宁邪术和重广梦控术都与阿莫族秘术有关,那她们俩的共同点不就是都曾待在魔尊麾下,这些极有可能也是魔尊教给她们的。
  宓宁不肯相信池泽从她那儿学来邪术,她更偏向池泽从第三人那儿习得邪术,而这个第三人极有可能是她们三个魔君苦苦找寻的魔尊。
  如果魔尊是山神,三大魔君所学皆来自魔尊,阿莫族的秘术也传承自魔尊,那阿莫族的秘术与宓宁、重广的邪术有相似之处便也可以解释了。
  池泽想通这一点,整个人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畏惧,畏惧魔尊。她总以为,宓宁是她见过最恐怖的人,可谁曾想,宓宁、重广的一切都可能来自一个素未谋面的魔尊,魔尊可能是一个比宓宁恐怖千百倍的人。
  “老族长,或许魔尊真是你们的山神。”池泽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说。
  老族长眼中满含泪水:“我就知道,山神真的存在,我们阿莫族是有人庇护的!”
  池泽以为,老族长会在得知她们的山神是修仙界人人喊打的魔尊后会觉得羞愧或害怕,没想到,老族长竟然还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得亏屋里只有她们三人,没有别的修者,不然光是老族长对魔尊的态度,就够外人恶意猜忌阿莫族的立场。
  老族长的眼神逐渐温柔,看着池泽:“你会山神大人的秘术,你一定也是师承山神的对吗?难怪占卜说你能救我们阿莫族,山神离开了,但在千百年后给我们带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