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而黎安安没有笑。她将地址发了过去,又看闻念说需要小半个小时能到达这里,就按灭了屏幕,将手机丢进口袋里不管了。
  说是要玩,黎安安其实根本提不起兴致来。手机调了静音扔在一边,她没有看过,却一直一直地想着短信的事。
  时间过去,窗外的天色阴沉得更厉害,落地窗斜斜地投下大片泛灰的、湿漉漉的颜色,连带着室内也显得更暗了几度。
  黎安安往那个方向看了许多次,还是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望。
  外面下雨了吗?
  这样看不出来,或者并没有下得很大,至少玻璃上还没有雨滴砸落的痕迹,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非常不好而且比前几天的温度也低好多。
  她当然不是在担心闻念,也根本不在意那个讨厌鬼怎么样,只是、只是因为闻念的身体好像本来就不是太好黎安安想。
  那么苍白,又不喜欢去运动,会特别容易生病也说不定
  闻念在外面等着她,万一真的不小心生病了怎么办?
  想到这个的瞬间,黎安安不觉咬了咬嘴唇,心底泛起些许说不清楚的、乱七八糟的情绪来,咕嘟咕嘟地翻涌。
  她忽然又想起那时握住闻念手腕时候的感觉纤细的、好像会被她不小心碰坏掉的
  当然,她绝对、绝对不是在担心闻念那个讨厌鬼,反正闻念也根本不在乎她,她就只是有点在意而已。只有一点点。
  安安姐,而身边的男生还在笑嘻嘻地和她攀谈着,似乎自觉和她已经彻底拉近了距离,之后能不能去看你们表演啊?听说过你打鼓超帅来着,你们乐队现在还活动吗
  而黎安安早已经神游到了天外,一门心思想着外面有没有下雨,连需要嗯嗯两声回应对方都没注意到。
  隔着一层花里胡哨的窗玻璃,黎安安也看得到天幕中薄薄的灰色层云在缓慢翻滚着,似乎是只这样在待室内,都能够隐约嗅到属于那种独属于雨水的潮湿味道。
  她犹豫地盯着那一大片高楼矗立的天空,盯了好久。
  黎安安忍不住想到。
  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
  第6章
  天空中翻滚着沉闷泛灰的颜色,云层湿漉漉的,连带着空气里也笼罩着严密的闷热。
  那种令人极其不愉快的,混杂着汗水、燥热和路面上不去的沥青味道的潮湿充斥在公交车车厢中,湿漉漉地贴着皮肤。
  所以闻念一直都讨厌雨天。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隔着衣袖搓了搓右边小臂的外侧。
  愈合后的皮肤还是要比其他位置更敏感很多,触碰时带来些许发痒的轻微刺痛感。闻念皱皱眉,还是松开了手,继续忍受公车中粘腻的潮气。
  公交车行驶得并不太顺利。路面上的车辆太多了,车流中不时响起一两声鸣笛,这样行行停停、缓慢地向前。
  而闻念望着车窗外。她隐约觉得有点晕车,太阳穴隐隐地发着疼,不过还是对闷热雨天的反感占了更多。
  她只是在想待一会儿的事。
  闻念知道,黎安安约自己见面的地方是金家的私人会所。金家金光文化,最近才兴起的娱乐业黑马,传闻说正在与黎家的传媒集团交好,看起来是真的了。
  而这个时间多半不会是什么正式的会面,应该只是圈子里年轻人之间举办的派对。这样的话,也许正好会有她在找的线索
  因此闻念在思考着,等到了目的地、把书包里的试题交给对方之后,自己应该与黎安安说些什么,才能够更顺利地实现目的。
  黎安安。
  想到这个名字,闻念的思绪也一时有些停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隐约晕车的缘故,思路好像不比以往那么流畅而清晰。她用力按着太阳穴的位置,用轻微的疼痛让自己清醒起来。
  黎安安。闻念想。
  黎安安是个奇怪的人。
  她一直都觉得黎安安很好懂单纯过头,没有什么坏想法、也从没有接触过任何不好的事物,每天精力十足地到处乱蹦乱窜,像一个缠得乱七八糟的、很会跳的彩色毛线球。
  这样的人对闻念来说一点也不难。
  即便黎安安一直都很讨厌她,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坏事,因此,闻念平日里不需要花费任何时间去应对。而在有必要的时候,她也尽可以方便地知道黎安安在想什么。
  像是补习这件事本身,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老师的安排,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理由而且,也知道黎安安绝对不会找老师去询问和确认。
  本该是这样的。
  但是,昨天
  左手腕隐隐地好像还残留着些许那时候的触感。黎安安的手很有力气,体温也比她的要高上很多,隔着校服袖口,也几乎仍有些发烫一样地热,而手指与虎口上都生着薄薄的茧。
  这很合乎逻辑,因为黎安安相当喜爱运动,而且似乎还经常练习某种乐器。闻念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她只是没有预料过,黎安安会突然撞进来,又莽莽撞撞地带她走。
  闻念原本以为黎安安会当作没有看到。毕竟这件事的确有些尴尬,她们之间作为同学的情谊又很疏远。
  她想,黎安安大概很快就会把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也或许在之后的某次争执中突然记起,然后拿来攻击她倒不是出于恶毒,只是因为对这些事并没有真切的了解而已。
  毕竟像黎安安那样的人,也绝对想不到汪红娟会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
  但是,黎安安不像她预想的那样。就只是很奇怪连带着那天的她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想到这里,闻念无意识地摸到自己的右腕,将行动间略微有些凌乱的袖口完全整理好。她自己改过袖口,纽扣牢牢地将衣袖固定住,在腕骨之上平整地收拢。
  手指划过纽扣边沿,而微冷的坚硬触感硌在指腹上,让闻念逐渐能更加平静下来。暂时略过无从解释的问题和那个名字,她顺着原本的思路、继续思索下去。
  她想要见到的人,其实也只有那几个
  车程过半,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到了公车到站时,已经彻底拉成了灰蒙蒙的雨幕样子。
  闻念是带了伞的,但即便是有*伞,她也绝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她心情糟糕地撑开伞,干脆地迈入了一片连绵的雨帘中。
  站在公交站牌下,闻念微微皱着眉、向四周望去,试图寻找与黎安安发来的地址中相似的建筑,却忽然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到了一抹特别显眼的亮色。
  亮色的运动服、扣着帽衫,但是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从帽衫里翘出来,又蓝又橙的,简直像什么小动物炸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毛。
  闻念的眉毛皱得更多了。
  那是黎安安吗?
  倒不是她对黎安安有多熟悉,只是因为在发灰的朦胧雨帘里,那一大块颜色真的太亮了,简直到了有些刺眼的程度,让闻念不觉更皱起了眉。
  她握紧了伞柄,踩着湿漉漉的街道走过去。
  闻念!闻念而黎安安立刻大声叫她,啪嗒啪嗒踏过积水跑过来,你、你等很久了吗?
  声音太大了。闻念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才因为对方圆眼睛里那种毫无理由的担忧而感到有些困惑。
  黎安安难道不是看着自己从公交车上下来的吗?
  这句话太长了,而且又大概会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后续的争执,闻念还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说,就看到黎安安已经跳到了自己面前。
  那、那个,黎安安说,跑得有些气喘不匀,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等待的那一方,黎安安却反而没有伞。大概她站的那个位置的屋檐有些镂空设计,以至于一直躲着,她的衣服却还是湿了很大一块。
  不止是兜帽和肩膀,她头发上也有水,水滴顺着不听话地翘着的彩色发梢流下,啪嗒冰凉地坠下来而黎安安被吓了一跳,眼睛一下子睁圆了。
  好呆。
  闻念犹豫片刻,握着雨伞的手还是微微向前倾了倾,将面前湿漉漉的黎安安也纳入伞下的空间中。
  我刚到。她轻声说,材料怎么给你?
  黎安安没有带背包,左顾右盼了一阵,还是说:那、那先到里面
  闻念点了点头。
  走到会馆去的一路都相当沉默。
  大概是因为那天不欢而散,黎安安对她还有些尴尬,那一阵闻念完全不理解、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担忧消失之后,她就别开了脸,好像地上有什么好东西似的一个劲地盯着地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