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这是一种危险的味道,傅棠梨隐约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闻到过,但如今已经记不起来了,她没来由得生出警惕之情,斟酌着,客气地道:“师姐有何请,不妨说来听听。”
  怀素瞧着胆小又柔弱,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未出家前,曾嫁李氏长子,我的夫君因谋逆被诛,尸首不全,无处安葬,我多方打听,有人告诉我,当日是圣上砍下他的头,作为礼物送予师妹……”
  傅棠梨终于记起了当初在长阳宫时,赵上钧送她的那件“礼物”,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昔日的临川公主,如今的怀素眼中落下泪来:“夫君不是好人,但他对我却很好,我求求师妹,把他的头还给我吧,让他入土为安,我一辈子为师妹念经祈福,报答你的恩德。”
  那是什么玩意,谁知道扔到哪去了,怎么还?
  傅棠梨勉强道:“那个东西……我委实不知是何去处,若不然,回头我帮你问问圣上,若还在,寻回来还你?”
  “不!”怀素倏然抬起头,目光凄厉,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尖声道,“别去问圣上。”
  话才出口,她好似自己也觉得失态,身体摇摇晃晃的,几乎要倒下去,强撑着,又给傅棠梨下跪赔礼,苦苦哀求:“师妹千万别和圣上提这个,圣上若知晓我仍念旧情,只怕我性命难保,师妹既不能允我所请,这事便作罢了,只当我没说过。”
  傅棠梨瞧着怀素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毛,她不想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只当师姐没说过,师姐自便,容我先走一步。”
  她说罢,绕过怀素,径直离开了。
  回到房中,才坐下没多久,两只白鹤又飞来捣乱,把头探进窗口,一只埋头“笃笃笃”地乱啄,一只伸头“嘎嘎嘎”地大叫,大约是对这屋子换了主人表示不满,闹腾得很。
  惹得傅棠梨差点要和它们打起来。
  玄安和玄度闻声而来,赶紧把两只白鹤给抱走了。
  这么一打岔,傅棠梨很快把怀素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
  到了这日快晌午时,玄安又来了,站在廊庑外,询问道:“怀真师妹,你家的两个女使来找你,要见吗?”
  傅棠梨心里一跳,急急出去。
  两个婢女模样的人立在玄安的身边,一见傅棠梨,立即飞扑了过来:“娘子、娘子,可算见到您了,娘子!”
  脸蛋圆圆的那个,直接“哇”的一声哭了:“是我们不中用、我们该死,不能陪伴娘子左右,您这些日子肯定受苦了,娘子、我可怜的娘子。”
  脸蛋略瘦长的那个看过去稍微稳重些,红着眼眶,合十拜了拜:“菩萨保佑、天尊保佑,好在娘子平安无事,若不然,我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看来这就是先前被赵元嘉赶走的贴身婢女了,傅棠梨瞧着她们两个就觉得亲切又贴心,叹气道:“我受了伤,撞到脑袋,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连你们名字都忘了,你们叫什么名儿?”
  “娘子、娘子怎么忘了我们呢?”圆脸的那个听罢,哭得更是稀里哗啦,话都说不利索。
  另一个瘦脸的也落了泪:“娘子,我是黛螺,她是胭脂,您不记得没关系,反正我们回来了,以后会好好伺候您的。”
  玄安看见小娘子哭泣,头疼得很,匆匆走了。
  胭脂和黛螺擦干了泪,一左一右扶着傅棠梨进屋去,叙述了分别后的情形。
  原来当日赵元嘉将二人逐出东宫,她们也不想回傅府,就跟着严五叔两口子一起去青华山上的那座别院居住了。山林僻静,正好躲过了接下去的那一段兵荒马乱的动荡,待到局势稳定,严五叔下山打听,得知太子被废,太子妃到元真宫出家修道,她们立即就找了过来。
  胭脂恨恨的:“太子……哦,不,现在是幽王了,真是坏透了,没半分本事,只会那些个不入流的手段,这些日子来,我既担心娘子被他蒙骗了去、又担心娘子跟着他要吃苦,愁得我呀,晚上都睡不着。”
  黛螺亦点头:“这样也好,娘子原先和幽王就合不来,如今虽则出家修道,总算和他脱开干系,以后就是自由之身,哪怕如今傅家垮了,还有西宁伯府为您撑腰,您有渭州的半座银矿、又有那么许多嫁妆,往好的想,不愁下半辈子没的依靠,总归我们两个会一直陪着娘子,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说到这个,傅棠梨这才发觉不对劲:“对了,当日韩家表兄也曾提过银矿一事,我且问你们两个,我的钱财呢,那银矿的凭契还有你说的嫁妆,如今都在何处?”
  胭脂眼里还含着泪,一下瞪得滚圆:“怎么,幽王没把这些东西交付给娘子吗?岂有此理,那都是老夫人和夫人留给娘子的东西,他怎么能昧下?”
  黛螺也变了脸色:“果真如此?那不成,我们得去幽王那里把东西都讨要回来。”
  涉及自己的钱财,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事,傅棠梨片刻都不愿耽搁,当机立断,去找青虚子。
  “这事情,我不太好出面。有人心眼小得很,我若是去见幽王,不论什么缘由,他必然又要生气,我不去触这个霉头。”她委婉地和青虚子商量,“思来想去,还是恳请师伯帮我走一探,您是帝王师,身份不同凡响,去给我家的两个婢子镇个场子,那才有排面,不叫幽王府的人看低了去。”
  青虚子惯来是个老好人,满口答应了:“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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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窗紧闭,屋子里黑洞洞的,小山炉里点的熏香早已经凉成灰烬,空气里沉积着近乎腐烂的味道,正如赵元嘉此刻的情绪。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神情颓废,没有半分储君时温雅君子的风度。
  所谓幽王,取“幽”字之意,他被令于幽王府中闭门思过,不得外出,其实他心里明白,终其一生,恐怕他再也走不出这方寸之地了,此时,他宛如被困于囚笼的兽类,粗粗地喘着气,一言不发。
  齐乘风跪面前,他原是东宫率卫首领,太子被废为幽王,他也跟了过来,对赵元嘉依旧忠心耿耿,眼下压低了声音,极力劝说:“郭午是郭元俭的长孙,郭氏父子皆为先帝战死,郭家世代赤胆忠心,绝对靠得住,郭午愿效仿其祖其父,为殿下尽忠,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决断?”半晌,赵元嘉苦涩地笑了一下,终于开口,“怎么决断,你叫我拿什么和皇叔去争?别说郭午,就是当日郭元俭在时,也不能和皇叔匹敌,如今又能怎样呢?”
  齐乘风是个血性汉子,言语掷地有声:“殿下才是先帝亲封的太子,这江山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殿下的,淮王得位不正,天下人未必都服他,郭午的兵马可护送殿下去蜀州,蜀州刺史亦愿为殿下效命,届时殿下登高一呼,自有先帝忠臣追随于您,无论成败与否,总强过一辈子被囚禁于这幽王府中。”
  “不、不。”赵元嘉咬着牙,嘴唇颤抖,抱住了头,痛苦地道,“不行,我不行的、做不到……”
  就在这时,外头有侍从来报:“殿、殿、殿下,有、有人上门来找您……”
  侍从的语气听着很不对,赵元嘉勉强抬起头:“什么人?”
  侍从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吞吞吐吐的:“是太……哦,不对,是元真宫的怀真师父,遣了人过来找殿下。”
  “怀真?二娘!”赵元嘉眼睛一亮,激动地站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她在哪里?她叫人来看望我吗?”
  第72章 道长终于手刃情敌,心满……
  他急匆匆地跑到外面的正厅,却不见傅棠梨,只有老道士青虚子和傅棠梨的两个婢女,后头还跟着一群年轻的道士,瞧着个个身形高挑,孔武有力。
  赵元嘉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有些怔怔的,左右张望着:“二娘呢?她没有来吗?她不愿意来见我吗?”
  青虚子咳了两声,袖着手,不说话。
  黛螺上前一步,见过礼,语气恭敬地道:“我们来取我家娘子的嫁妆,依大周律例,女子既与夫家了断关系,嫁妆应予带回,前些日子兵荒马乱的,殿下大约顾及不得这个,如今不劳烦您看管,我们来拿了。”
  赵元嘉从东宫搬出,赵上钧并没有多做为难,原来的物件都让他带走了,这其中自然也有傅棠梨的嫁妆,都混到一起去了,说实话,赵元嘉确实并没有在意过这个,但此刻听得这婢女提及,他气得眼都红了,浑身发抖:“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黛螺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胭脂是个急性子,见不得自家娘子要吃亏,怒道:“什么叫做欺人太甚?我家娘子自己的嫁妆,还不能拿回去吗?当初这些东西是在我们手里管着的,是你把我们赶出宫去,都不让我们带走,我们还没说你欺负人呢,你怎么反咬一口?”
  青虚子打了个哈哈,上前去,笑着安抚双方:“不是大事、不是大事,幽王什么性子,岂会贪图这个,这婢子,不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