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那自然是有的,一个黛螺、一个胭脂,都是太子妃的心腹,正因如此,太子得知太子妃失忆后,马上把这两个婢子逐出了东宫。太子立意要和太子妃修好,自然容不得旁人捣乱。
  方司则手心捏了一把汗,不敢大意,按着太子早先嘱咐过的,镇定地答道:“太子妃身边原有两个贴身婢子,是跟着您从渭州西宁伯府出来的,多年远离故土,您出嫁时,赏了恩典,打发她们两个回渭州和家人团聚去了。”
  她偷偷揣摩着傅棠梨的脸色:“若不然,我这就遣人去渭州,再把她们两个叫回来?”
  傅棠梨原是出身尚书令傅家,但因生母早逝,外祖母偏疼,自幼养在渭州西宁伯府上,三年前才回到长安,这些事情,路上陈虔已经和她提及,此时听到这番情形,也寻不出什么不妥。
  她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那不必,我也不至如此不近人情。”
  她沉吟了一下,又问:“我父母何在?去和他们说一声,请他们明日入宫,和我说说话。”
  “是。”方司则立即应下。
  她应得过于爽快,倒叫傅棠梨有几分疑心,实在是被骗过一回,不得不让傅棠梨提起十二万分小心。
  傅棠梨眼波流动,露出了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对了,方才我听太子提及,我落水之前,曾责骂于他,不知当时是何缘故?”
  方司则是个聪明机警的,若不然,赵元嘉也不会指派她来应对这场面,她不慌不忙,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啊,这个,我未曾看见,并不知晓。”
  她说着,笑了起来,用轻松的语气道,“太子妃是出了名的端庄正经,太子呢,是个温吞性子,或许是那时候太子又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您逮着说他几句,我们都见惯了,哪里追究什么缘故?”
  不过寻常小夫妻间的拌嘴,没什么破绽,甚至听上去太子和蔼可亲、太子妃咄咄逼人,实在不妙。
  傅棠梨想了想,坐正了身子,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这东宫中,太子还有其他妃妾吗?”
  这个问题真要命,方司则绕不过去,硬着头皮回道:“太子是端方君子,除了太子妃,东宫只有一个林承徽。”
  傅棠梨精神一震,面上却变了脸色,抬手扶住额头:“按陈詹事说的,我和太子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怎么冒出个承徽?好、好啊,原来你们都是在哄我的。”
  方司则见势不妙,急忙找补:“那都是先前的事儿了,如今太子待太子妃可是一心一意的,太子妃失踪这些日子,太子日夜忧思,连林承徽的院子也不曾踏足,不过日常叫太医过去探视。”
  傅棠梨“嘶”了一声,眉头蹙了起来,又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太医过去探视什么?”
  反正瞒不过去,太子妃迟早要知道的。
  方司则吞吞吐吐:“承徽怀有身孕,多少需要看顾一二。”
  “她居然还怀了身孕?”傅棠看过去吃惊极了,她咬着嘴唇,身体发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太子妃,您别生气,您冷静些。”方司则惊慌失措。
  “岂有此理!这、这……”傅棠梨急促地喘了两下,手滑落下来,眼睛一闭,慢慢地又倒了下去。
  “太子妃!”宫人们惊呼起来。
  果然,太子妃虽然不记事了,但气性还是原来一般高傲,完全糊弄不来。
  方司则吓得魂都飞了,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不好了,太医、太医快来,太子妃又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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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卿容色倾城,未嫁时有艳绝长安之名,兼之禀性柔媚,有娇花弱柳之态,这会儿掩面而泣,泪如雨下,不一会儿就把手里的帕子都打湿了,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若叫寻常男子见着了,能酥掉半边身子。
  偏偏这里并无男子,只有一个林贵妃。
  林贵妃啐了她一口:“没出息的东西,你在我这儿哭什么?怎么不留着点精神劲去哄太子。”
  林婉卿抽抽搭搭的:“我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到太子了,原以为有了身孕,太子会多看重我几分,没曾想到……”她流着泪,目中露出了咬牙切齿的恨意,“那该死的傅二娘,出了这档子事,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老天何其无眼!如今太子视她如珠似宝,我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她说着,哭得愈发哀婉:“娘娘,您可得为我做主啊,傅二娘这些日子,分明和淮王苟且成奸,她居然还有脸回来,真是恬不知羞,我若不叫她现出原形,怎么对得起太子?”
  林贵妃慢条斯理地瞥了林婉卿一眼:“我叫你把那商贾及相关人证都找来,你办妥了吗?”
  “妥了、妥了。”林婉卿拭着眼泪,急急点头,“父亲已经把他们安排好,许了重金酬劳,一切都交代妥当,只待娘娘吩咐。”
  林贵妃目中闪过一道厉光:“正好,眼下有个契机……”
  正说到此处,殿外的宫人高声禀道:“圣上驾到。”
  林贵妃马上收了口,对林婉卿做了个手势。
  林婉卿会意,立即止住哭泣,低了头,悄无声息地绕过正殿,从后面退下去了。
  元延帝走了进来,他的面色不太好,看过去有些阴沉。
  左右宫人俯身跪拜。
  林贵妃迎上去,搀着元延帝的手,到榻上坐下。
  她亲自点了一炉清心的迦南沉香,奉在案头,又斟了一盏顾渚紫笋茶捧上,再站到元延帝的身后,伸出纤纤玉手为他轻轻揉搓肩膀,柔声道:“陛下这几日为国事太过操劳了,瞧着气色不太好,今日在臣妾这里好好歇歇,陛下若是累坏了身子,心疼的可是臣妾。”
  元延帝享受着贵妃的服侍,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林贵妃觑探着元延帝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絮絮闲聊:“臣妾听说太子妃回来了,真是可喜可贺,不枉太子多方寻觅,总算是有惊无险。”
  元延帝淡淡地道:“是,太子妃回来了,但听说她脑子碰坏了,不太记事,太子正苦恼着,
  如今皇后病重,这事情就由你酌情去办,给太子妃赏赐些药材,算做朕这个做父皇的心意。”
  林贵妃温顺地应下了,随后又面露担忧之色,问道:“也不知皇后娘娘病况如何,臣妾只怕皇后见了臣妾要生气,不太敢去未央宫探望,其实这心里头牵挂得很。”
  元延帝睁开眼睛,捏了捏林贵妃的手:“她这两日尚好,你别过去,见之无益。”
  “既然皇后尚好……”林贵妃趁机攀上元延帝的手臂,贴着他的身体,腻声道,“那陛下面色不佳,又是因何而烦忧呢?臣妾愿为陛下解忧。”
  元延帝“呵”了一声:“你一个深宫妇人,见识短浅,能为朕解什么忧?莫问罢。”
  林贵妃的身子柔若无骨,慢慢地俯下来,跪在元延帝的膝边,用脸颊摩挲着他的手背:“臣妾斗胆,猜上一猜,陛下是不是为了淮王之事而烦忧?”
  元延帝眯起眼睛,低下头,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林贵妃:“斗胆?你胆子确实不小。”
  他并没有斥责或者阻止她。
  淮王近来颇不安分,先是在咸阳渭水岸边率部屠戮流民,又擅自将工部官员斩首示众,近来更是屡屡离京,行踪不明。
  元延帝放下的心又逐渐提了起来,他甚至怀疑淮王并未负伤,先前种种都是在欺骗他。淮王为何要这么做?莫非淮王已经知晓是他将破甲弩暗中赠予突厥人、也是他授意李颜阻拦援军?这种疑虑一旦生出,元延帝顿感寝食难安。
  长久以来,在人前,元延帝一直是个仁善而友爱的兄长,他曾经那么疼爱淮王、信任淮王,他不容忍旁人在他面前对淮王有丝毫不敬,但是,现在的情形却不一样了。
  元延帝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够置淮王于死地的理由。
  林贵妃陪伴元延帝多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元延帝的心思。
  她仰起脸,直面皇帝的目光,声音柔软,但所言却石破天惊:“臣妾正要禀告陛下知晓,太子妃落水,是淮王救了她,前些日子,淮王与太子妃藏身于咸阳永寿镇,同住同行,俨然是一对奸夫□□,臣妾不忍太子被欺、不忍皇室蒙羞,故而斗胆将此事禀明陛下,请陛下圣裁。”
  “淮王和太子妃?”元延帝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怔了半晌,又笑了一下,笑声突兀,“你在说什么胡话?”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言,管叫臣妾身首异处,不得好死。”林贵妃说得斩钉截铁。
  元延帝慢慢变了脸色,他一把捏住林贵妃的下巴,逼近她,目光如剑:“林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贵妃素来是元延帝心尖上的人儿,元延帝爱的就是她善解人意,譬如眼下,她言语温柔,把该说的话都替他说了:“陛下,此事证据确凿,绝非凭空捏造,淮王与侄妇苟且,丧伦败行,此禽兽也,当褫夺兵权,交由宗正寺及大理寺会审,定其罪,以正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