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到最后,刚刚润湿的喉咙又渴了,喻鑫“咕噜咕噜”又开始喝水。
  放下杯子她才反应过来,闻叙全程没说一句话。
  他就像台下的观众,在看一幕超烂的话剧,谢幕后连掌声都不愿给半点。
  “还有吗?”观众终于发声了。
  喻鑫摇摇头。
  “那走吧。”闻叙起身一手拿着咖啡,一手牵着狗。
  喻鑫迷迷糊糊跟上他:“去哪儿?”
  “去带你报仇。”
  第13章 她差点把她的假男朋友害……
  记忆中也有这样的时刻。
  小时候喻鑫帮母亲买东西,对方看她是小孩儿故意报高价格,回家后母亲发现情况不对,灶台火一关就拉着她去“讨个说法”。
  母亲的体型不算胖,但有种长年劳动的敦实可靠,满是老茧的大手牢牢握住她的小手,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回去。
  喻鑫一句话也不用说,手对着老板一指,母亲便上前和人理论。
  她声音大、气焰盛,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泼辣劲儿,有理也要让她三分。
  父亲因为吵不过,几乎不和她多说什么,而喻鑫一向乖巧,鲜少和母亲争辩。有时她能感受到,母亲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又无从发泄,于是她喜欢一边做家务一边唱歌,也喜欢把握住每一次争吵的时刻,就算老板已经让步退钱,她还要站着再骂三分钟。
  而城里人连维权的姿态都不太一样。
  闻叙站在柜台前,和人讲法律、讲道德,甚至还遵守了“宠物禁止入内”的规定,将milo拴在了门口的电线杆上。
  如果是母亲,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放狗咬人。
  想到这里,喻鑫险些在这严肃的场合下笑出声。
  这会儿晚市刚开门,店里只有零星几个堂食,但也遭不住有人“找事”。
  老板一开始是冷处理,自顾自在柜台后算账一言不发。到后来,他大概是听够了,一拍桌子而起,伸手指向喻鑫:“我告诉你,老子不差这点钱,但老子就是不会给你。以为带你的小男朋友来就有用?你去告啊,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闻叙横臂将喻鑫往身后挡了挡,直面老板被烟熏黄的手指:“有些事儿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怎么,闹大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老板狠狠“呸”了一声:“什么好处?老子乐意!”
  “怕是后面你就不太乐意了。”
  老板沉默两秒,忽而转身往后厨。
  “喂——”
  闻叙正要叫住他,喻鑫猛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要不、要不我们走吧?”
  “走什么,钱不要了?”
  喻鑫完全无暇去看闻叙,她一边紧紧扣住他的手腕,一边紧张地盯着后厨。
  她知道里面有什么,也知道从里面端出来的如果不是菜,必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一秒,老板大步迈出帘门,一只手里寒光闪闪。
  闻叙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菜单,内心盘算着待会儿的措辞,胳膊却忽而被人一拽,被迫向门口跑去。
  他来不及追问,只听见老板在身后高喊“老子乐意、老子就是乐意”,全程围观的食客也纷纷作鸟兽散,跑前还不忘塞下最后一口饭。
  有人从门口路过,就这么看着两个年轻人打头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三五人等。他尚且纳闷着,直到看见那位举着刀的中年男人,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店门口本就狭窄,桌椅、杂乱停放的电动车,以及两个大垃圾箱,就这么堵了个水泄不通。
  路人慌不择路,慌忙找了个电线杆躲着,一低头,半人高的大狗正发狂地吠叫,给他又吓了一激灵。
  尚不清楚状况的车笛声此起彼伏,吵得他一阵阵耳鸣。他在电线杆后小心翼翼探了个头,也不知道那小男生是怎么惹了人家,男人举着刀就要往他头上砍。旁边的小姑娘也是个累赘,站着才到人家胸膛,还举着个手想夺刀,为难男生一边躲,还得拼命把她往身后拽。
  “诶哟——!”
  当事人没叫,路人倒是一声惊呼,吓得脖子一缩。那男人真是疯了,本以为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真的一刀挥下,好在男生够灵活,一矮身躲了过去。
  那是把手工铸的砍骨刀,又大又重,男人被惯性带着一弯腰,险些砍到自己的脚。但他很快直起身,将刀高举过头顶——
  完了完了,这次铁定没跑。路人害怕地眯起眼,虽说打打杀杀的电影没少看,但这现场演绎还是怪瘆人的……咦?
  想象中的血溅当场没有发生,那位看似是拖油瓶的姑娘,居然一把举起了路边的长凳,带着风地抡过去。一时间,车笛声、男人呼痛声,还有那被打飞的刀旋转着擦过水泥地的“铮铮”声——
  路人慌得连连后退,眼看那刀就这么在他脚边躺定。
  这算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
  别说了,等会儿买张彩票先。
  -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喻鑫觉得这150元的巨款也不是不能舍弃。
  从派出所出来时天已然擦黑,虽然钱拿到手了,老板被拘留了,但她也讨了一顿教育,说是以后工作一定要先签合同。
  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她差点把她的假男朋友害死了。
  天呐,死亡。
  父母离世前,她曾觉得这个词很遥远。其实至今也是如此,午夜梦回时,她总觉得父母还活着,唯有墙上那群留着五颜六色爆炸头,涂着熏黑眼妆和紫红嘴唇的男人们,将她及时拽回现实。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她坐上了一辆不知道牌子,但怕是和“迈九赫”不相上下的车。开车的是闻叙的父亲,副驾坐着他的母亲,而她和闻叙坐在后座,中间窝着条大狗。
  “妈,她怕狗,要不你坐后面吧。”上车前闻叙曾这么说。
  喻鑫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已经不怕了。”
  倒也不是客套,自打看见那寒光锃亮的刀差点砍到闻叙时,她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管你地震海啸还是猛兽毒蛇,她都已经心如止水。
  更何况,是这只本来就挺可爱的狗。
  而且,她也不太想和闻父坐同一排。
  浅条纹衬衫搭西裤,头发抹得油光水滑,很像英语书上“financial”配图里的人物,身后必然挂着股票走势图。
  闻叙的母亲也是她见过最漂亮的。
  掐腰连衣裙配中跟鞋,在警局瓷砖地上走起来“哒哒”响。一头过胸的长卷发,妆容素雅,看人时永远带着笑容,喻鑫试着模仿,结果没几秒嘴角就酸了。
  综上,她觉得和milo坐一起挺好的。
  驶过繁忙破旧的老城区,越过一座高架,眼前的街区是她从未见过的。
  整齐划一、幽雅静谧,连路灯的造型似乎都不太一样,星星点点连成一条柔和光亮的线。城中村里的污糟和混乱,在这里不复存在。
  小时候周末无聊时,喻鑫和一群小孩会到家附近的小卖部蹭电视看。她曾在偶像剧里看过这样的房子,房子里自带一座花园,还有和学校里一样大的泳池,屋内大到看着近乎空旷,而不像她家到处塞满了杂物。
  住在这种房子里的男主总是飞扬跋扈,这么一对比,闻叙的脾气真是好得不像话。
  喻鑫其实不太想来这里吃饭,但拗不过他父母的坚持,觉得是她救了自己的儿子。
  其实如果没有她,你们的儿子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吧。
  但喻鑫没敢说。
  菜很好吃,虽然很多菜她没见过。这么体贴的父母她也没见过,他们的脾气看起来真好,好像永远也不会争吵。
  也是,如果喻鑫住在这里,她也会原谅全世界。
  在大花园里,还有一座专给milo的小花园,连草坪都修成了狗狗脑袋的形状。
  milo在里面撒欢,打着消食名号的两个人,倒坐在了不远处的秋千上。
  “原来那天你说不会放过朱恪,还真有这本事。”
  喻鑫正感受着秋夜的微风,听见这话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种撑场面的狠话,就应该说完当下即刻被全世界遗忘啊!
  “不是跟你说了,你们班男生嘴不把门的。”
  “哦……确实。”
  “你力气还挺大。”闻叙看了她一眼,“那长凳应该重量不轻吧?”
  “唔。”喻鑫思考了一会儿,“我忘了。”
  倒也没撒谎,其实除了差点砍到闻叙的第一下,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自己做了什么,她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记忆里的画面是模糊的,只能隐约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砍刀撞击地面的“当啷”声,再后面好像警笛在响,老板在嚎,乱哄哄地响作一团。
  “其实……”喻鑫深深地低下头,“我想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闻叙忽而一横胳膊,径直用手背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