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当时,她刚结束实习,去了个学弟的初创公司,进了技术组,负责程序研发和软件维护。
  之后公司被收购,日子还是那么忙,她的生活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头。
  他发来消息。
  x:工作还过得去吗?
  林眠:全靠头铁。
  两分钟后。
  x:不太好?
  林眠:想重新来过哈哈哈哈。
  她总能把天聊死。
  这两年频频传来故人的消息,李嘉和她同大学,毕业后开了家酒吧,赵奇在京北健身房当教练,只有徐文安念完师范没有消息,南知巷的大院在去年起了场大火,周边的住家都搬空了,对此赵奇在四人群里没少惋惜,林眠高中后就搬走了也就没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还是李嘉说给她听,她才知道这件事,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可她们的时代好像随着南知巷的消亡,而逝去。
  她和徐文安再无联系,期间她有找过他,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们的聊天框也停留在她最后那句想重新来过上。
  门口响起爸妈的声音,林眠短暂地从思绪抽离,林兼修站在家门口抖落黑伞上的雨水,张冬青等不及看他这慢吞吞的性子,当即从他手上拿过伞,在自家垫子上怼了几下,林兼修则提着保温桶和林眠对上眼,朝她笑,眠眠回来了。
  林眠点了点头,收音机在放裴多菲山陀尔创作的短诗《自由与爱情》译版。
  电台主播高昂地念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布达佩斯是她一直喜欢的城市,前两月申过签,当时太忙,也就没去成。
  林兼修扬了下保温桶,热汤被盛到瓷碗,和窗外的雾气相映成像。
  还有小两月就要过年了,年前想不想去哪儿看看?林兼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缓,爷爷给他取名兼修,意为德才兼修,早前的厂里技术工,年年先进分子,下岗也在规定的年限所以家里宽裕着,林眠从七岁进了林家的门,成了林家的孩子。
  她忙成什么样了还去哪儿转?天天带着个电脑敲来敲去没个女孩样。张冬青没好气的说,话里话外都有心疼的意思,只不过这次多了些埋怨,也快三十了,一点不为自己的私人问题考虑。
  其实也不怪爸妈,他两已经习惯了林眠不定时的加班,节假日不论去哪都得带个电脑,程序有个漏洞她改,哪块不太适配她得赶忙调试,就连过年也不消停,常常一个人戴着眼镜坐在乡下小院敲代码,亲戚朋友问起是不是电脑看得多近视了。
  她回:单纯想带。
  对象没个着落,工作...张冬青叹了口气,听到林兼修咳嗽的声音,后面的话吞没在咳嗽声中,她心虚地看向林眠时,自家女儿已经低着头喝完鸡汤,摆弄了一下手机,抬头和她对视。
  张冬青被这眼神看得一颤,扯了抹笑,眠眠,妈是想说...
  老林,冬青同志。林眠学着老林的样子,扬了扬手机,凌晨的票,布达佩斯。
  自由和爱情。
  林眠的青春在七年时间消磨殆尽,她始终认为有事业才有家,往往忽略了真正需要的,爱情她没能拥有,自由却在雾雨中慢慢显现。
  秋天的碎叶在雨中顺着沟渠顺流直下,她抬起头,迎着父母的目光,孤寂的眼眸如汪洋汹涌,轻轻开口,那份工作我不干了。
  像是宣布,也像是惋惜。
  可她往往就是这样,冲动过后觉得自己发挥不好。
  但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没有人会为你的冲动买单,但她选择短暂逃离。
  林眠从冬青女士手上接过行李箱时,张冬青还在喋喋不休的教说着不应该这么迅速,应该等这个月上完,给他们点准备时间。
  林兼修温和的笑,女儿像你不好吗?
  她真正做到了失之坦然。
  这下张冬青女士不说话了,默不作声地拿过门边的行李箱,又多塞了几件衣服。
  林眠低低地嘱咐,你们两要是无聊,就早点回老家和叔婶她们弄万年粮、肉菜什么的。
  可对上冬青女士的视线,没由来的笑了,我很快就回来。
  夫妻俩一个在卧室收东西,一个在厨房切水果。
  张冬青的电话滴滴响了两下就挂断了,挂断之前,林眠看了一眼,记下了那个电话。
  用手机搜出来,是一家疗养院的号,她点了添加,就没去管了。
  家里吃饭的时间因为航班的原因,提前了一小时。
  一家人聊了会儿天,林眠带着父母开车往机场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离家,林眠大学是在北方念的,当时父母不放心,来陪了四年。
  实习轮转的工作又回到西南,离家几百公里,房子先租后买,父母依旧跟着。
  再到今年回到苏南,回到老家。
  林眠属于那种慕强型人格,她的成长就是不断超越强者,可如今,落入太平洋的鸟也有停下的那一天,所以她选择拾起自我,隐晦又短促地逃离。
  小时候从大城市调来的老师,带过来的照片,成了十年后的目的地。
  林眠拖着行李箱游走在航站楼,林家父母站在机场大厅看着女儿的身影一路向下。
  廊外的扇窗被雨水附着,水滴顺着凹面最后垂落在地面,汇集在沟道。
  张冬青眼里的那分埋怨在给女儿送汤,撞上她在职场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时,油然而生。
  如今,埋怨在看向快要消失的林眠时,被抽枝拔条,这条路上所有的坎坷都源于太爱。
  终其一生,张冬青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上天让她遇到林眠。
  初为人母,她慌张的将自己所有的爱奉上,规划人生,指导大热的专业。
  林眠的工作让她直起了腰,却禁锢了女儿的自由,她大手大脚半辈子,不懂如何爱,却开始埋怨自己插手了林眠的人生。
  所以听到她果断离职,能够在亘古不变的工作中摸索大道,修筑自身,还有重来的勇气。
  她懂得了什么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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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布达佩斯,这个匈牙利的首都,林眠乘坐接驳车前往酒店办理入住。
  酒店离国会大厦不远,几公里的样子,云层漂浮在天边,渐层很低。
  刚找到房间,手机就响了起来。
  张冬青算着落地时间,着急忙慌就打了电话来,眠眠啊,妈妈给你少装了件毛衣,要不我现在立刻让你爸去问问给你寄过来。
  说干就干,语落,林眠听到老林穿衣服要出门的声音,忙说:不冷,就比家里低几度。
  而且我刚看了毛衣就有两件,够够的了。
  张冬青问了好几遍,才作罢。
  别省钱,要买什么买什么,出门在外别亏待自己。林兼修在那头搭话,估计是张冬青到客厅去了,低声,要不是你妈恐高又不会做饭,爸就陪你去了。
  林眠笑了,小心我把这话告诉冬青女士,您的零花钱又没了。
  林兼修也笑,哈哈哈哈哈行,人都说爸爸的小棉袄,到你这还是漏风的小挂衫。
  临了挂电话的时候,张冬青在那边大喊,让你女儿每晚都打个电话来,万一出点什么事..
  得,你妈又开始了,林兼修如此说,却没有丁点埋怨,把时差倒好了,就给爸妈打电话,随便什么时间都行。
  林眠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多瑙河上的小链桥在雾气中守望,林眠一觉睡到晚上,晚霞垂落在老城板道。
  半隔扇窗闭合着,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
  只有余晖下的铁桥簇拥着数不清的青年举杯笑谈的场景。
  林眠盘着腿把美景记录在相册,转头发在四人群。
  从浴室出来,手机提示栏有几条未读信息。
  李嘉:咱们林大工程师争取来两段国外邂逅,一三六熟男,二四六年下,周末休息。
  李嘉:别浪费多瑙河的浪漫。
  赵奇:林眠公休?
  李嘉:她那工作有得休吗?每次都说出去玩,签证废了好几个,这正好前一个月的申根签还有半月才到期,可不得潇洒一下。
  李嘉虽然是个大喇叭,但林眠自己没说辞职的事,她也没有提及。
  ...
  见群里没了声,林眠换了身大衣,带上围巾,顺着老城往铁链桥的方向走。
  途经桥下的运动场,本地居民遛着小狗,沿边道上跑步的身影不停掠过视线。
  林眠翻看了周边打卡圣地,桥的尽头往后走一公里的地方,有家咖啡店。
  有了目标,当即关了手机就往那边走,没要十分钟一串亮着灯的店名出现在前方。
  只不过她来晚了点,店内早就人满为患,四处都是持着摄影机拍照的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