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在知晓身世之前,他原本瞧不上长孙恩的,父亲那般薄待,他觉得长孙恩根本不配跟自己争。可知晓身世后,长孙昭顿时也计较起来,心里也添了根刺。
  就像薛凝所说那样的,长孙恩是阿父唯一血脉。
  第137章 阿父,我不是故意的
  长孙昭眼底深处已经流转一缕恐惧,他想是长孙恩自己的错。长孙恩出言不逊,所以引动他的杀机。
  和从前每一次一样,这一切的一切,自然都是别忍的错,他是真真儿一点错都没有。
  他不会反省自己处处逼迫,将长孙恩欺辱狠了。他只会记得长孙恩被欺辱狠了,口中愤愤不平,对他口出恶语。。
  “兄长不必这样趾高气昂,你不过是大父一枚棋子,用以牵制皇后。大父为奉承上司,人前待你千好万好,其实这些不过是做出来给旁人看。要说真实,大父自然更疼爱亲生儿子些。”
  “他借你起势,长孙家的基业,自然是亲生儿子来继承,这些都是他私底下亲口给我说的。”
  长孙恩那时如此言语,眼里也尽数皆是鄙夷。
  长孙安令亲儿子不要外道,这般耳提面命,长孙恩那时也应了。可少年人到底年少气盛,加之长孙昭又是个不知晓分寸的人,长孙恩到底没有憋住。
  既然说了,长孙恩也是说个透:“阿兄虽有名声,却无实实在在本事,不似我被大父悉心栽培,才是真跟郡守跟前幕僚。只不过,人前我需让一让,不免要受些委屈。”
  他目光在长孙昭面上逡巡,啧啧作声,然后说道:“阿父终究对兄长无甚情分。”
  长孙安并没有准备好好养长孙昭。
  一个孩子若被宠溺过度,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
  这外头看着受宠的其实是不受宠,看着不受宠的其实是被其父悉心期待,费了许多心思养成。
  那些话好似狠狠抽了长孙昭几耳光。
  他这个长孙公子风光了这许多年,在北地郡不知惹了多少女娘欢心。可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看不起的长孙恩要摘他果子,得他便宜。
  长孙安看着是慈父,其实从未真正为他筹谋,只由着他招摇。
  看着长孙昭那副失魂落魄样子,长孙恩方才心满意足,只觉得终于出了这么许多年得一口气恶气。
  多少次长孙昭故意人前使得自己没脸,以取笑长孙恩为乐。
  恶毒的用意自然种出恶花,长孙恩也恶毒盼着长孙昭没什么好下场。
  而这样的奇耻大辱,长孙昭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想着长孙家这些年来,可谓占尽乐自己便宜。而这些从自己身上得来的好处,到最后却是便宜长孙恩这个畜生。
  揽镜自照,镜中公子生得十分漂亮。单论容貌,长孙昭就像是一颗坠入北地边郡明珠,跟长孙家其他人活脱脱不是一家人。而裴家之人,除了容貌好看,据说也是性子疯癫,亦陷入偏激之中。
  长孙昭就陷入乐莫可名状的偏激之中。
  他取出一刃,就这样划破自己手臂。细微的痛楚这样传来时,他欢喜得身躯微颤,好似细碎的电流流淌过身躯,于痛楚之中竟生出说不出的快乐!
  长孙昭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自残乐,他空洞得没有实质,整个人都是空心的存在。
  这样划破自己手臂,留下浅浅伤口,当然也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多次如此取乐,长孙昭已经是很能控制自己力道。
  他已乐在其中。
  这样划破肌肤时,长孙昭手臂上那处梅花烙印亦是殷红如血,被伤口渗透出的血水浸润得鲜艳欲滴。
  他拿出了丝帕,擦拭手臂上血水。
  然后长孙昭盯着镜子,镜中男子目光闪闪,好似地狱爬出来的吸血恶鬼。
  再然后,就是行凶那天。
  长孙昭已设好计划,是时候清算了,他要一箭双雕。
  他先杀容兰,再杀长孙昭,心里已做好计划,脑内亦打定了主意。
  容兰死后,裴玄应悲痛欲绝,长孙昭亦欣赏得津津有味。
  他手里握着沾血匕首,就好似吃了开胃前菜,而后面食物定然回会更加美味。
  容兰是个女娘,长孙昭一个人去。不过他去伏杀长孙恩时,自不免带了人。
  不过最后一刀是长孙昭补上。
  那时长孙恩十分恐惧,全无那日趾高气昂,他已受了惊吓,于是苦苦哀求,又提及长孙家素日里待长孙昭情分。
  眼见长孙昭不肯心软,他又怒骂长孙昭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可真当长孙昭提刀要杀他时,长孙恩也惊恐求饶起来。
  他不知这日长孙昭已破了戒,已亲手杀了容兰,开了杀戒。吃了前菜,接着便是正餐。长孙昭割破他咽喉,血喷溅了他一身。
  于是整个世界都清净起来。
  长孙昭提起手指,轻轻一比,拂去刃身之上血污。
  有些人第一次亲手杀人,或会惊惶不安,再来便是有罪恶感,但是长孙昭却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觉得很爽快,内心充满了自信,这个计划很妙,哪怕他行了恶,也可脱身。
  再然后,他娴熟提起匕首,在自己手臂之上划了一刀。
  就如他素日里自残那样,他总归要弄出些伤。
  他杀
  了长孙恩,长孙安并未察觉,可现在这些事却被薛凝扯出来了。
  不待长孙昭说什么,长孙安已为他分辨:“还是不对,薛娘子,昭儿那时受了重伤,差些救不回来。苦肉计这样浅薄计策,本也瞒不了我。他那时,确实要送了性命。”
  此刻长孙安这个郡守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薛凝初见他时,长孙安通身透出了武将的凶猛与狠辣,就似嗜血的猛虎。可到如今,提及唯一独子之死,长孙安语调反倒是柔和且平静。
  然而长孙昭却不寒而栗。
  他和长孙安做了这么些年父子,对这个阿父也是十分了解。长孙安平素本性凶残,性子也暴躁,可长孙安越愤怒时,反倒显得越冷静,提及看重之事时,长孙安反倒更为温文尔雅。
  长孙昭冷汗津津,竟似说不出话。
  长孙安做出认真垂询样子,薛凝也认认真真答他的话。
  “长孙公子说的那些话,也是半真半假。他本欲行苦肉计,谁料那日裴无忌却真个来了,欲杀了长孙昭。所以长孙昭当真差些便死了,差点便弄假成真。”
  也是机缘巧合,裴无忌欲杀长孙昭,却偏巧长孙昭心脏偏了些,故而未遂。长孙安老谋深算,其实按照原本计划,长孙昭本瞒不过他的。可谁让长孙昭真的重伤濒死,故也让长孙安被骗了过去。
  当然长孙昭自己也落不得好,从此身体虚弱之极。
  可这些话,长孙昭是万万不能认!
  他心中愈惧,嗓音亦不免越大声:“胡言乱语,大父不必听她言语。她不过是,不过是瞧我不顺眼,编了一个故事。”
  这样急切言语,长孙昭尖锐嗓音里也不由得发哑。
  他面赤唇白,好不激动。
  “你也听她说了,是裴无忌想杀我。可裴无忌杀了我,便见罪于皇后,说不准还会失宠。故他身边女娘胡言乱语,教唆着盼大父杀我。”
  “她有什么确凿证据?”
  长孙安侧头望向他,目光甚寒!
  长孙昭真真切切,言语辩白,说得十分情切,情切得让长孙安隐隐觉得陌生。
  他一惯是瞧不上这个孩子的,认为他性子怯弱,整日里在脂粉堆里折腾女人。
  可长孙昭的胆子显然比他以为的要大。
  就好似此时此刻,长孙昭竭力为自己分辨,说得头头是道,并未软得好似一滩烂泥。
  他竟显得极善于应变,心理素质也比长孙安以为的要强。
  也是,毕竟是裴后之子,哪怕长孙安往废里养,骨子里也有些心机狠劲儿。
  自己竟小瞧这个儿子了!
  长孙安生生浮起一丝笑意,口中却是附和长孙昭:“是啊,薛娘子,口说无凭。着凡事亦总不能空口白牙讲个故事就作数。皇后娘娘如此倚重于你,你定然不是那等随口言语不负责任女娘。你定然是有证据的,是不是?”
  薛凝答:“有。”
  她说道:“那日长孙公子刻意泼撒热茶,弄脏衣袖,露出手臂,使我看到他手背伤伤痕,我想他是让我窥见他手臂烙印,使我知晓他是裴后之子。他以为若然如此,我必是有所顾忌。”
  “但与此同时,我亦窥见他手臂上伤痕,是延着手臂外深内浅,如此划下。这般伤痕窥来,是自己另一只手划下,才是这般外深内浅,刀口向里。若是旁人凌虐,下手方向颇为别捏,并不顺手。”
  薛凝手掌这样比划动作,示范下手并不顺手。
  她接着说道:“还有就是,长孙昭手臂上除了去年春日留下的新伤,还有些开始褪色萎缩的旧伤。可见长孙公子素有自虐的习惯,更说明那日他不过是如常对自己施虐。这些事应当瞒不过长孙公子身边婢仆,郡守一打听便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