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薛凝深深呼吸一口气,伸出手将裴无忌推开了些。
  她知此刻离灵昌公主崩溃也只有一步之遥。
  第39章 他只提一些清新的情意
  薛凝心里也暗暗叹息。
  灵昌公主希望完美,道德完美,感情完美,甚至她收的门客,也挑义烈重情之人。可她纵是公主,也未能这般圆满。
  薛凝多少也懂点为人处世的心思,小心翼翼将自己感慨藏起来。
  做人不要轻易显露出对旁人的同情,有时同情比讥讽还要伤人。
  她与裴无忌被请出佛堂,奉于厅中。
  银丝炭烧着,裴无忌俊美面颊泛起青色,面色沉沉,也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薛凝只觉裴无忌面颊似还有些红痕,暗暗揉了一下手掌,心中却是忐忑。
  回过神时,薛凝方才惊觉自己胆子仿佛大了些。
  不过那时候,薛凝总觉得自己应该阻一下下的。若任其为之,也许,也许便会十分不幸。
  薛凝这般胡思乱想。
  蓦然间,一条手臂拦住她的腰,将她扯过来。
  裴无忌眼珠眨也不眨看着薛凝。
  他容貌俊美,而且凌厉,薛凝能看到裴无忌眼里一根根血丝,殷红若血,好似消融的落花。
  薛凝:嗯,脸是有点肿。
  裴无忌原本头发梳理整齐,而今因薛凝这一巴掌,倒有几络发丝散下。
  他面上倒是无忿色,嗓音诡异平静:“你放在阻止我,想来是笃定这样对灵昌更好,会妥妥的?”
  妥妥的?
  薛凝心忖这是什么话,好似要她负什么原不该
  负责任一样。
  这样姿势很暧昧,不过薛凝估摸着裴无忌也没什么乱七八糟心思,这货就是癫,白瞎一张好脸。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戳着裴无忌胸口,使两人距离拉得远些。
  “我只是被请来查案子,替公主拦了一下无礼的狂徒,裴少君不要乱讲话。”
  裴无忌一皱眉,松开手,嗓音发哑:“那你以为会如何?”
  薛凝想了想,直言:“裴署长,你当真笃定,那些勾当虽牵涉公主府,却跟灵昌公主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裴无忌倒未动怒,略略一默,说道:“因为灵昌本性善良,不会做那些残忍之事。”
  他说道:“当年,那个宁简之身边侍妾,也许说起来勉强算个情敌,那婢子是燕侯世子第一个女人。灵昌不喜欢她,那是人之常情,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可哪怕如此,她眼见那个婢子被卖掉,还是觉得很残忍。有些事,她做不出来。”
  所以灵昌公主不可能为垄断盐铁之利,使得竞争对手破家灭门,她至多不过求求溧阳公主罢了。
  薛凝也觉得裴无忌这逻辑有些道理,但又忍不住好奇:“那这些话,你方才为何不说?”
  裴无忌略皱眉:“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来是让她舍了林衍,与那些污秽之事划清界限。”
  薛凝:“你应该多说些肯定她的话,说出对她的敬重以及肯定,这样她的心情便会好些。”
  裴无忌叹息:“你们这些女娘,总是需要谈感情哄一哄,而不是讲事实。”
  薛凝被他一句话说得心火又起来了!
  裴无忌言语简直是太过于偏频,难道受不了他的仅仅是女娘?沈偃这个男子亦忍得裴无忌十分辛苦吧。
  不过裴无忌既未发作薛凝那一巴掌,她也将这些吐槽压一压。
  裴无忌又道:“你以为我使你来,是为让你护住灵昌?我是让你寻出真相。那些沾染贪墨盐铁之利官员皆已清算,陛下问我可要到此为止,我却说要查下去。因我笃定,这幕后之人绝不是灵昌。”
  “至于攀咬灵昌,只因她是陛下爱女,所谓投鼠忌器,如此便不好深究。陛下也怕查到女儿头上,不愿意大张旗鼓。可如若不肯深究,别人会觉得如此种种,便是真相。”
  薛凝静静听着,忽而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
  沈偃却还留在佛堂,对灵昌公主温声相劝。
  公主自是身心俱疲,但若是沈偃那般温润如水性子,似也能够接受。
  沈偃言语也很柔和:“灵昌,你知道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我会很惭愧,你求到了溧阳公主,却并没有向我说。”
  灵昌公主面颊泪痕已经被擦去了,鼻子里却犹有哭过的涩意。
  她听着沈偃这样说,心尖儿微微含酸,似想要说什么,可终究并未说出口。
  为什么不去恳求沈偃襄助了?说到底,这件事并不怎么光彩。裴后虽使了手段,但也未坏了规矩。可为什么是林衍发放去苦寒之地,就像她对裴无忌说的那样,为何裴后不去考验自己嫡亲的侄儿,反倒将裴无忌千般宠爱?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这些道貌岸然的理由对林衍太过于不公平。
  可这些心照不宣的事情,她没办法理直气壮的在沈偃跟前说出来。
  她会,很惭愧。
  若换做裴无忌,对方一定会不依不饶的逼问了。可眼前的人是沈偃,沈偃温润如水,也恰到好处的停了口。
  沈偃转移话题:“这几年,我也有请托人情,举荐几个寒门子弟。”
  “就譬如前年,张冲亦是寒门子弟,他在蜀中为吏,颇为精干。他任地有水患,于是发动捐募,又说服村民,请人勘察设计,垒石为坝。如此防了水患,又在当地添了个景致,倒是个妙人儿。”
  “当然也有人议论,说他如此劳心无非为攒政绩,政绩无非是筑坝、治学、开田等几样。身为寒门子,自然是会在这些上面用心下功夫。可我想,也许为官者本该添这么些个锐意,有心思胜过没心思。”
  灵昌公主轻轻说道:“你一向很好,我知道的。”
  沈偃柔声说道:“灵昌,你也很好。虽然你出身高贵,可你也会为寒门子弟鸣不平,为其所受不公不服气。出身已有高低贵贱,我想他们所求的,是在这之外的一点点的,公平。”
  他小心翼翼,含蓄说道:“我想林郎君去川中为吏,因倦怠世情,所以无心俗务。这志不在爵禄,而在山水之间。”
  林衍外放为吏,他在做什么呢?无非是千方百计拢住公主,要死死的抓住灵昌公主的心。只要拥有爱情,他总会有翻身的机会。
  在旁的寒门子疯狂攒名声、刷政绩、干实事时,林衍却在努力拢住灵昌公主的心。
  这个林郎君到底赌对了,灵昌公主疼惜着他,觉得一定要为林衍所受不公给个公道。于是灵昌求向了溧阳公主,于是林衍终于调回京城,选为侍中。只要他再通过核选,任个一方大员也是有可能的。
  这些话裴无忌当然也说过,可由着他这么个出身尊贵什么都有的世家公子来说,灵昌公主自然觉得十分刺耳。
  沈偃便说得有策略些,拿其他寒门子弟跟林衍比。
  能得公主爱幸,其他人任是如何努力,也远不及。
  沈偃没有乘胜追击,他知晓灵昌不会不懂。
  若灵昌当真不那么觉得,她会请沈偃帮忙,不会耻于开口,再转头求助溧阳公主。
  拿这种事让沈偃相帮,灵昌公主会觉得惭愧。
  女娘内心深处是懂的,可是未必愿意深思。
  灵昌公主抿紧了唇瓣,她想着彼时自己跟林衍分隔两地的那些岁月,彼此间书信往来。
  彼时林衍也未因离开京城而生忿,哪怕远在蜀地,夏日炎炎,冬日又苦寒,他也淡然处之,宛若清晨山间的轻雾,清新且出尘。
  他还会鼓励灵昌,说她灼灼风流,岂能困于闺阁,被轻看是个女娘。
  哪怕失意,林衍也是那样的,干净。
  无嗔无怨,清若霜雪。
  可如今看来,那样的书信中却少了些东西,少了俗气。他从不提自己在蜀中该做什么工作,又做出什么政绩,更不会提蜀中百姓。
  他只提一些清新的情意。
  第40章 窥探她的一举一动,甚是留意……
  裴无忌说话不中听,林衍确实不是一个干吏。
  想着裴无忌,灵昌公主心尖不免掠动一缕烦躁和抵触。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脑子里摒除了裴无忌,她仿佛才清明些。
  她等了林衍两年,闹得满京城都知晓,而后又有了肌肤之亲,自己给出去的东西太多了。
  而她自己呢,到底又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一个,很可笑很蠢笨的人?
  想着裴无忌那急切恼恨的样子,她鼻头微酸,又有点儿想哭。
  因为自己仿佛很糟糕,一切都是一团糟。
  她听着沈偃说道:“灵昌,有时候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更不必看得太高。每个人都会有一些晦暗心思,就譬如我,你也许觉得我像个君子,平素行事也有风度。可是,不是这样。”
  “兄长在时,虽同为嫡出,但爵位和大半家资都归于他。所以别人觉得大兄早死,我会十分欢喜庆幸。阿母看我,仿佛也在说是汝之大幸,猜测我可是暗中欢喜。有时,简直透出几分仇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