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礼中校门口有一棵丁香树,花期快要结束,翠绿的叶片之间掩映着茸茸的几团花,在地上落下水波似的影子。
  林凡斐站在丁香树旁边,从衣兜里掏出了单词本。
  这本高中英语3500词她在高一上学期的时候已经背完了,为了防止遗忘,平时还会再拿出来过几遍。
  林凡斐是出声背的,陈昭迟能听见,他也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贱,但她每说一遍,他就跟着来一遍。
  四舍五入相当于他也在学习,他就不信了,跟林妹妹一样用功他还抢不回第一。
  林凡斐没搭理陈昭迟,但他读单词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不得不承认发音比她标准得多,再配上他清透的嗓音,显得十分轻懒好听。
  她有短暂的分心,而他猝不及防打断了她:“林凡斐,你的strike没读准。”
  林凡斐还没反应过来,陈昭迟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s后面跟清辅音和一个元音,清辅音要浊化。strike里的/tr/虽然原本就是浊辅音,但也要读成/dr/,你念的是介于这两个之间的音。”
  怕她不理解,他又给她举了个例子:“就是读成dream里/dr/的发音。”
  林凡斐按照他说的念了一遍:“strike。”
  “这次对了,”陈昭迟对自己的教学成果非常满意,“你的口语哪有你说得那么差。”
  林凡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还记着。
  这时庄老师从不远处走过来,朝他们挥了挥手。
  一朵残花被风吹落,掉在了林凡斐的书页间,她心念一动,并没有拂去,而是合上了书,像藏起一小片晚春初夏。
  陈昭迟叫了声“庄老师”,向对方抬了抬下巴。
  林凡斐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已经穿上了正装,十分正式的衣服也被陈昭迟穿出了散漫味道,疏朗的剪裁衬托出少年人修长峻拔的身形,是种很清澈的英俊。
  庄老师走得很快,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林凡斐才看出她的表情有些焦急。
  “我可能没法送你们过去了,”庄老师脸上满是歉意,“我们班有个学生早晨上楼的时候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在校医院看了一下应该是骨折了,我得带他去医院挂号。”
  “您忙就行,我们打车过去也不远。”林凡斐说。
  陈昭迟接过她的话:“等我们到了跟您说一声。”
  庄老师犹豫一下道:“行,我处理完尽量赶过去,你们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实验器材我昨天已经送到那边了。”
  她从包里拿了比赛邀请函给他们,又掏出手机要叫车,陈昭迟制止了她:“我来,您不用担心,我们都这么大人了。”
  恰好有台打着空车标志的出租经过,他伸手拦了下来。
  两个人跟庄老师说了声拜拜,林凡斐拉开后座的车门,陈昭迟迟疑片刻,正纠结自己是坐前面还是坐后面,司机师傅就说:“小伙子,这儿不能停车,你不上来我可开走了啊。”
  林凡斐看他一眼,以为他想坐后面,便往里让出了一个空位。
  陈昭迟立刻坐了进去。
  这可是林妹妹主动让的,不是他想坐她旁边。
  陈昭迟把车门关上,给司机报了地址。
  举办比赛的地方在礼城的另外一所中学,跟礼中在同一个区,路程原本算近,但这会儿刚过八点,是上班的早高峰,出租车被堵在马路上,一个红绿灯十分钟没过得去。
  陈昭迟个高腿长,本来就在狭小的车厢里坐得有些憋屈,这会儿看窗外的景物几乎是一动不动,轻声抱怨了句:“隔壁老头乐超咱们三回了。”
  他没等到林凡斐的回应,转头看过去,发现她还在背那本单词,只是好久都没有翻过一页。
  陈昭迟意识到了什么:“林凡斐,你紧张啊?”
  “……有一点儿。”林凡斐说。
  虽然从前在学校也参与过不少这样的活动,但每一次她都还是会紧张,担心那万分之一出纰漏的几率。
  “你别背单词了,”陈昭迟从她手上把单词本抓过来,“听会儿歌呗。”
  林凡斐愣了愣,看着去了陈昭迟手里的单词本,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抢回来,而是问:“听什么歌?”
  他看上去永远都那么懒洋洋的,她觉得在处理紧张这件事上,陈昭迟比她有天分得多。
  陈昭迟说:“就听你喜欢的,你平时不听歌吗?”
  林凡斐诚实地告诉他:“听得不多。”
  她的课余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偶尔的娱乐是看几集动漫,流行歌很少听,转学之前她家楼下有一间音像店,她所知道的曲目几乎都是路过时不小心灌进耳朵里的。
  “听得不多是听什么?”陈昭迟问。
  林凡斐想了想:“罗扎诺夫音乐,据说听了可以提高记忆力。”
  陈昭迟一副被她打败的表情:“罗扎什么……算了,还是我给你找几首吧,我喜欢eason、五月天、陈绮贞,对了,还有maroon5。”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音乐软件,边选边问:“你带耳机了吗?”
  林凡斐从兜里拿出来,陈昭迟试了一下,把耳机和手机一起给了她。
  林凡斐接过来,捏着两只耳机,有一点不确定地递了一只过去:“你要听吗?”
  陈昭迟怔了下,窗外有束光恰好在车行时照进来,将林凡斐的瞳孔映照成了琥珀色。
  一丝热意顺着他的衣领爬上来,他挪开视线,盯着她拿起的耳机说,行。
  接过来的时候,陈昭迟觉得自己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他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她的,细微的触感像破碎的电流般一闪而逝。
  林凡斐也感觉到了两个人的皮肤接触,她收回手的时候,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耳机里是纯净灵动的女声:“总以为谜一般难懂的我,在你了解了以后,其实也没什么……”
  放到末尾,林凡斐听见陈昭迟问她好听吗。
  “好听。”她说完以后,问他是谁的歌。
  “陈绮贞的,这首叫《太聪明》。”陈昭迟说。
  “我好像听过她。”林凡斐回忆了一下,记起是聂依雯在艺术节之后转发了《吉他手》,原来不仅是因为寓意,还因为陈昭迟喜欢。
  陈昭迟没说话,他没告诉她的是,他觉得她的声音跟陈绮贞有点儿像,只是更冷冽一些。
  林凡斐用陈昭
  迟的手机听了一路的歌,直到司机师傅提醒他们快到了,她才按下暂停,拔掉耳机把手机还给了他。
  “二十块。”司机说。
  林凡斐从口袋里取出钱包,陈昭迟却已经先她一步递了张纸币过去。
  下车以后,林凡斐拿了十块钱给陈昭迟,陈昭迟不肯接:“你磕碜我呢,二十块钱还要跟我aa?”
  林凡斐看陈昭迟那架势,清楚他的倔劲儿又犯了,就算她坚持他也不会要,只得收了回去。
  两个人走进举办比赛的中学校门,林凡斐把邀请函递给门卫,对方查验过后,指给他们作为参赛地点的报告厅。
  “你还紧张吗?”陈昭迟问。
  林凡斐发觉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紧张这回事。
  “我好了,听歌很有用。”她说。
  /:。
  “那是,”陈昭迟挑了下眉,“你也不看是谁告诉你的。”
  两个人去了报告厅,在门口签到,工作人员让他们去二楼候场,告诉林凡斐可以去女生更衣室换衣服。
  “那你先去等我,我换好衣服就过去。”林凡斐对陈昭迟说。
  她拎着袋子去了更衣室,这套正装是衬衫西装配到膝盖的短裙,外套胸前有礼中的校徽,林凡斐仔仔细细地穿好,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
  走廊上摆了指引牌,她顺着去了候场室,每个中学的代表都被分到了一张长条桌子,林凡斐远远地就看见了陈昭迟的背影,他正在检查待会儿做实验要用的器材,低头一件件地看过去,后背将西装撑出好看的轮廓。
  她走过去站在他对面又检查了一遍,陈昭迟抬起脸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在看清她的那一刻,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而后他才慢吞吞地道:“……咱们这个水缸要不提前把水灌好,待会儿直接搬到台上,能节省时间。”
  陈昭迟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想,林妹妹穿裙子还挺好看的。
  这套正装是藏青的,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更白皙了,袖口露出来一截纤细的手腕,像被细心包裹的瓷器。
  “你不觉得沉吗?在实验台上开一下水龙头也要不了多久。”林凡斐说。
  “哪里沉了,两个我也搬得动……”
  陈昭迟还没说完,后排就有个男生走过来打断了他:“同学,能用一下你们的笔吗,我们桌上的没了。”
  桌上有主办方配的纸笔,林凡斐随手拿了递给他。
  男生攥着笔迟迟不走:“你是哪个学校的?”
  陈昭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向林妹妹搭讪的意图,刚才借笔的时候还问的是“你们”,这会儿就变成“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