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没有丝毫要来找他解释的意思,那便是,不在乎。
  林宗白催促他落子。
  宋觅转回头,看都没看,胡乱按下了一子。
  林宗白紧接按下一子,望着眼前屡屡走神的人,无奈道:“徵之,你又输了。”
  说是要来灭了他棋圣的称号,这几天下来,宋觅的心思就没有定过。
  问,又问不出。
  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几时见过他这副落寞的模样?真是快把林宗白的八卦之心好奇死了。
  宋觅也不顾他的死活,把棋子扔回了棋篓,默然片刻,抬眼看向他:“东西准备好了吗?”
  林宗白叹了口气,“已经在找最好的玉匠打磨了。”他沉吟了会,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知道那块玉石在我这?”
  因为它上辈子就在你这。
  宋觅:“你猜。”
  林宗白轻啧了声,挑起眉梢,“要不是你要,我还真舍不得让出去。你叫我把它打成两个镯子,到底是要送给谁?您不会是光二十几年的棍,一来就要了俩姑娘吧。”
  宋觅唇角不由抿起,终于无语地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忘了过段时间,是谁生日?”
  林宗白化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了一下,良久,敛下神色,“这倒是让我挺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并不喜欢你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没想到你收到她的邀帖,还挺上心,给她准备这么好的生辰礼物。”
  宋觅无情地对他进行鞭尸,“你寻遍天下将它找来,原不就是想送给旭阳的吗?”
  林宗白短促的沉默,咬了咬牙,苦笑道:“是。”
  他长叹一口气,最后无可奈何地释怀,“现在由你送出去,也的确要比我适合。”
  毕竟,她已经嫁人了。
  --
  六月二十五,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是旭阳长公主的二十大寿。
  袁峥向朝廷提早告了半天假,中午一散值,就回了公主府。张罗了一下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眼看日头西斜,寿诞的夜宴即将开始,大门口陆陆续续响起了车马停靠的声音。
  袁峥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站到了门口迎客。
  夕阳落到树梢,暮鼓第二声响起,皇城驰道穿过一辆马车,辘辘奔向宫外。
  居尘同卢芸等人提裙迈下车,丽影翩跹地来到公主府门前。
  袁峥远远看见居尘的身影,唇角的笑容延至耳廓,特意在她进门后,将她拉到了一边,带她进入他的书房,从抽屉里悄悄拿出好几幅画作,小声询问她,哪幅送给旭阳,她会喜欢。
  云南王府替大梁守护南疆,世代武学门楣,最擅骑马射猎。袁峥是云南王为表忠心送进东都的独子,六岁入京,先皇将他一并交给了娴宁郡主,同旭阳一起好生教养。
  近几年云南王的身体越发孱弱,怕是过不了几年,雄踞南边的藩王爵位就要落到袁峥头上。为了南疆的太平安宁,体现云南王府圣眷不衰,太后让旭阳同其联姻。
  旭阳自小在人杰地灵的东都长大,见识了太多儒雅的青年才俊,受娴宁郡主教养,懂诗词,通书画,原是幻想可以得一林宗白那般的佳婿,与她琴瑟和鸣,吟诗作对,没想到最后,嫁给了一个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莽夫。
  袁峥知道旭阳向来只把自己当兄弟,并不喜欢自己,也不勉强。两个人成婚以后,仍同孩提时分一样。
  但居尘依然从他画中的一笔一划,看出他对于钻研书画上的用心。
  袁峥是个武痴,武学造诣颇高,有一夫当关之势,可对于这些笔墨纸砚上的研究,他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以,他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敬佩蓬山王竟可以轻松驾驭二者,文武双全。
  “怪不得他是东都公子第一,不像我,榆木脑袋一个,根本一心二用不了一点。”袁峥自嘲道。
  居尘宽慰:“没法一心二用的人,也代表着对于感情的忠诚,可以一心一意,女孩子都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袁峥不以为然道:“蓬山王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也是一心一意的。”
  “你哪里看出来?”
  “不知道,直觉吧。”袁峥挠头笑了笑。或许,也不是直觉,是同类人的一种共鸣。
  居尘低头朝那些画作端详而去,正准备认真帮他挑选,袁峥沉默了会,却又将她手上的画卷尽数夺去,“还是不送这个了。”
  袁峥摇头道:“省得又被她笑话。”
  居尘手上一空,见他把它们全都塞回抽屉里,走到另一侧,在一群锦盒里,挑选起各种昂贵华丽的礼物,忍不住道:“那些东西虽好,但冉冉见得多,没有自己亲手画的独特。”
  袁峥还是摇了摇头,唇角勾出一抹苦涩:“她身边那么多能文作画的人,哪里看得上我画的东西?”
  不说别人,就说大梁第一画师林宗白,一手画艺冠绝京都,年少就是娴宁郡主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旭阳打小倾慕的大师兄。
  居尘道:“你不送,怎么知道她看不上?”
  袁峥苦笑道:“她本就看不上我。”
  若不是林家落败,旭阳原就打算在林宗白金榜题名后,便向母后请旨赐婚,哪里轮得到他。
  居尘一时默了声,思绪逐渐被回忆灌满,回想起少时旭阳第一次看见袁峥的样子。
  袁峥是先同居尘要好的。他作为质子,同她都属于寄人篱下,同病相怜,自然惺惺相惜,加上性子相投,不一会就相熟了。
  但旭阳不一样,她作为大梁皇朝最是受宠的公主,天生骄傲,目下无尘,若不是居尘中间调和,旭阳指不准都不会同袁峥做朋友。
  犹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林宗白坐在了私塾院中的水榭旁写生,正画着湖边的两只白鹭。
  旭阳悄然站在他身后观赏,两只白鹭展翅将飞,本是一道写意的风景。
  入京不久的袁峥,自小在南疆丛林里疯野惯了,见旭阳指着天空惊呼,以为她想吃野味,一个弹弓打
  了过去。
  自那日,旭阳便视袁峥为焚琴煮鹤,不解风情的典型代表。
  与他成婚后,更是时有嫌弃,时至今日,两人不曾圆房。
  上一世,袁峥死后,旭阳囚禁自我,到底是喜欢还是愧疚,居尘也说不清楚。
  袁峥选好了一套富丽的首饰作为贺礼,带居尘走出了书房。
  一路闲聊,袁峥见她眉间隐有郁色,便同她说了件他与旭阳在南疆遇到的趣事,惹得居尘唇角微勾。
  两人刚走出院子,大门外,刚好有新的客人入门。
  居尘唇角的弧度未落,一转头,正撞上了宋觅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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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的恩旨已到,旭阳在大厅内叩拜接旨。
  居尘等人赶到时,远远却听见她在屋里一摔茶盏,发了好大的脾气。
  “以往我的生辰宴,皇兄都会亲自来的!这次就来一道恩旨几箱子玩意打发我了。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旭阳的奶娘洪嬷嬷忙在一旁劝道:“长公主千万别和陛下置气,传扬出去,要是入了陛下耳中,可就不好听了。”
  “谁敢传他耳朵里去,冯贞贞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冯氏既已成了皇后,您莫再直呼其名了。”
  “我怎么就叫不得她了,她是皇兄继室,我还是他嫡亲的妹妹呢!洪嬷嬷,她就是故意的,什么时候不生病,偏在我过生辰的时候!她就是想拖着皇兄不来看我,怕我说她坏话!”
  “可陛下偏爱她,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旭阳一时间气急,直嚷着要把御赐的礼物退回去。
  居尘连忙进门帮着规劝了好一会,她才安分下来。
  见她冷着脸,居尘挽着她的手肘,轻轻摇晃了一下,“外头的人都到齐了,你就不想看看他们都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旭阳努了努嘴,一声冷哼,依着她的拖拽,矮身坐到了内厅,接受来客的赠礼。
  居尘站在旁边,帮旭阳将他们递来的礼盒一一打开,都是上辈子熟悉的画面。
  旭阳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她的目光莹亮起来,对着眼前的礼盒嚷道:“阿尘你看,这颗珍珠,竟快有碗口那么大了!”
  “嗯!感觉比华清宫的夜明珠还亮。”
  话音甫落,居尘心中不由一紧,幸而旭阳的关注点都在珍珠上,并没有察觉出她话语中的异常,惊叹道:“是啊,真漂亮。”
  居尘轻松了口气,旭阳不由把珍珠拿起来掂了掂,接下来,广平王世子允,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门来。
  宋允自上回宫宴拒婚,被老王妃禁足整整三个月,企图翻墙逃跑,又再加了三个月,直到近日,才刚被放了出来。
  他原是一脸笑意,一见居尘,气势汹汹朝前走了几步,伸指质问道:“那日宫宴,你为何不来?”
  半年的跨度委实有些长,宋允这个遭遇禁足,感觉十年如一日的,自然没觉得什么。居尘怔了好一会,才反应出他的兴师问罪,和颜反问道:“你是不是想拿我来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