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键人家不愿意啊。”
  卢芸瘪了下嘴,嘟囔道:“她又没拒绝,你怎么知道她不肯?”
  薛绾见她毫无眼力见,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提点道:“这么多年一起读书,你见过下雨下雪天,她的家人来接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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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尘迈出了学院的大门。
  白雪簌簌落下,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接送的马车,确实没有她家的。
  居尘侧身给他们让路,简单掠了一眼,戴上斗篷帽,护住手上书盒,独自走在了黄昏的街道上。
  繁华街市随着逐渐暗青的天色变得寂寥,下雪天,路上行人更是少之又少,没有了学院高墙围栏的庇护,四周温度仿佛骤降了许多。
  居尘呼出一口热气,忍不住搓了下手,低头拢了拢斗篷的绒毛边,再抬头,蓦然回想起上一世,她被圣旨赐下鸩酒的那个黄昏,也是这样一个天气。
  那时的她,孤身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地牢里,抬头,窗外也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前方忽而出现了一束光。
  一辆马车辘辘朝她靠近,车棚底下,灯笼泛出了暖黄的光泽。
  车厢前并没有车夫驾驭,一匹极为俊俏的白马停在了她的面前,转头睨向她,目光深沉,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它主子漆黑的眼眸一模一样。
  四周落雪不停,居尘愣了许久,徐徐朝它伸出手。
  她非要来打招呼,白马高昂的脑袋只好垂下,仅用鼻尖碰了碰她。
  居尘偏偏捋了捋它的头顶,搞乱它的发型,将它眼中的不屑与忍让尽收眼底。它上辈子就不爱搭理她,这辈子倒是没了办法。
  居尘扑哧笑了笑,脚步轻盈了不少,提起衣摆,弯腰上了马车。
  车里像是被人吩咐过,车壁被毛皮套得严严实实,暖和得不成样子。桌上还备了热姜茶,一盏下去,居尘浑身都舒畅起来。
  白马接到了人,一改它方才悠哉散漫的步态,一路奋蹄前奔,踢踢踏踏牵着车下两贯乌轮,来到了深巷一处僻静的雅致院落。
  院中静谧,只听小桥流水。
  门前清泉轻雾袅袅,开着四季不败的睡莲。
  这处名叫“辞忧别院”的院落,景致幽雅,一草一木皆是讲究。
  居尘熟门熟路进屋,推开门,入目是一张精雕细琢的影壁,画着白雪瑞鹤,羽翼栩栩,呼之欲出。
  放下书盒,她便坐在铜镜前,卸下了学子幞头。
  一头泼墨长发落下,镜子里映着她年轻不已的面容。
  时至今日,居尘望着自己鬓如鸦羽,神思仍有一丝恍惚之感,她仍忘不了,她曾为大梁江山,熬白了头。
  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掀过帘幕,悄然靠近。
  居尘起身刚走到衣架前,双手解开了腰带的第一个扣,腰迹忽而被束。
  居尘手一颤,猝不及防回首。
  眼前男子足足高了她一个头,身形秀逸,眉目俊美,一袭玄衫长裾,因他唇角贯往的一丝疏懒,而显得质感清贵,仪态从容。
  四目相触,居尘宛若被灼了一下,轻咳了声,掩盖语气中的欣喜之意,“你回来了?”
  面对她的问话,他只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抬起她的下巴,便同她接吻。
  宽大手掌由上至下,毫无迟疑探进她墨绿的衣袍下摆,被她一把按住。
  他微微仰首,眉宇微蹙,只听居尘低声细语商量:“我还没洗澡……”
  宋觅挑起眉梢,撤开了手。
  居尘悄无声息松了口气,见他不走,只好忍着脸颊烫意,背对着他,卸下了敝体的外衫。
  正往浴室走去,他忽又向前,轻而易举托住了她,将她正面一抬。
  居尘骤然失重,双眸睁大,下意识圈住了他的脖颈。
  他直接抱着她,转入了屏风浴室中。
  第2章 他梦见了一位女子的背影。……
  两人从浴桶出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居尘没有力气攀他的肩,只能懒懒靠在他胸前,由他抱出了浴桶。转过屏风,看了眼墙角一隅的漏刻,已过了两个时辰。
  宋觅将她放入帐内,记挂她还没吃晚膳,他转身走到衣橱前,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吩咐厨房。
  居尘拉过被角挡了下未着.寸缕的身子,靠在枕前,忍不住朝帐外看。
  落地镜前,男子墨衣披肩,长身玉立。
  他穿衣服的动作慢条斯理,一手匀过一手,赏心悦目,顺理衣襟的指节修长,骨质如玉,令人难以联想,方才就是这样一双优雅的手,将她按在浴桶边缘,捂住了她的眼睛。
  宋觅穿好外衣,若有所感般,回过头。
  四目交汇,居尘仿若只是不经意一瞥,连忙撤开了视线。
  宋觅转身出门,再回来,发现她已经单独披了件外衫,坐在了书桌前。
  “在干什么?”宋觅问道。
  他有一副极好听的嗓音,沉沉的,似酒,却不浓厚,反而冷冽。
  居尘忽闪着睫羽,模样十分乖巧,“今日还有一份字没练完。”
  宋觅走上前,拿起她写好放在旁侧的纸卷看了会,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字这么好还要练?”
  居尘目光亮了起来,“你觉得好?”
  宋觅诚恳道:“比我的好。”
  居尘的眼前蓦然闪过了上一世他用朱笔批在折子上的批语,潇洒的,清隽的,也总是因为忙碌,而显得龙飞凤舞,看得她不知道多费劲。
  “你笑什么?”
  “没什么。”居尘继续落笔,笑意变得无声,唇角却蔓延上了耳廓。
  宋觅眉梢微扬,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
  灯火下,居尘坐姿端正,乌发垂在肩上,修饰一张俏丽的脸,身上却只披了件男子的素纱中单,曲线遮不住,袍侧露出笔直白皙的腿。
  犹记得上回他无意中说她穿学子服来找他,形似男款的样式,令他有一种爱好特殊的变态感。
  居尘听进了耳朵里,回回从学院过来,便换上他的衣服在床榻等他。
  宋觅觉得她根本没听明白。
  居尘抬起眼眸,发现他的目光自下而上,最终落在了她脸上,便问道:“怎么了?”
  宋觅上前,将她从书桌内侧抱了出来。
  居尘以为他还要再来一次,两只脚踝一勾,直接挂在了他的腰上。
  宋觅垂眸看了眼,无声勾了勾唇角,目光却示意向
  了外屋的圆桌,沉着嗓子道:“该吃饭了。”
  居尘脸颊登时如胭脂扫过,连忙松了脚。
  宋觅把她带到了桌前坐下,屋里逐渐只剩下银箸和汤匙与瓷碗轻碰的声音。
  两人私下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有了一段日子,除了行那事,很少在饭桌上多聊过什么。
  居尘并不是什么沉闷的性格,只是见他不说话,想来是他教养好,食不言,寝不语,她便也不去惹他厌烦,即使碰到不爱吃的菜,她也默默咽了下去。
  宋觅见她蛾眉微皱,默然片刻,给她盛了碗汤,正准备开口,屋门被人轻轻叩响,是他的贴身侍卫元箬。
  “王爷,卢枫公子在瑶津池边设宴,邀您过去。”
  “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可能是我们入京时,城门守卫认了出来。”
  而卢枫眼下就在巡防营当差。
  居尘咽下口中食物,记起卢枫同宋觅年少相识,两人私交甚笃。但她也记得卢枫生性风流,最好流连勾栏瓦舍,金市的瑶津池畔,正是东都颇负盛名的烟花汇聚之所。
  元箬还在门外等回复,居尘忍不住先问了句,“你要去吗?”
  这一句不由问得急促,宋觅抬起眸眼,看向她。
  居尘干咳了声:“我的意思是,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元箬低声提醒:“如果您不去,二公子必定要盘问的。”
  以卢二的脾性,给他摆的宴席,他若不去,他指不准下一刻就杀了过来。
  “叫他等着。”宋觅给出一个答复。
  居尘目光黯了一瞬,想着他还要出门,便也不耽误他,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汤匙。
  “吃饱了?”宋觅问道。
  “嗯。”
  宋觅颔首,跟着她放下了银箸,起身叫人进屋收拾碗筷。
  居尘安分走进里屋,站到了衣架前,等他出门,她就换衣服回家。
  侍女端着残羹冷炙出去,宋觅走了进来。
  居尘见他朝她直直走了过来,以为他还要加衣服,侧身给他让位。
  宋觅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走去,嗓音幽幽:“怎么不勾我的腰了?这么快就不吃了,我还以为你很心急?”
  藕白幔帐内,宋觅一把将她身上的袍子扯落。
  居尘被压在身下,羞红了脸,闭上眼,没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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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宋觅出现在瑶津池畔,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雪也停了。
  自东都开放了宵禁,金市的繁华不分昼夜,不论何时来到这边,都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位列南侧的瑶津池畔边,华灯排排交错,垂帘幔帐后,人影幢幢,充斥了歌舞曼妙,管弦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