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守门的鸣凤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放她进去。
  白雪亭冷声道:“怎么?沈少卿一句‘嫂夫人’,都不能放我进你们衙门喝口茶了?”
  沈谙忙跟上来,假装责备那两名鸣凤卫道:“呆子!知道眼前的是谁吗?还不快请少夫人进去小坐片刻!”
  鸣凤卫这才应声,双双侧过身,放白雪亭进去。
  鸣凤司比普通的衙门都要暗一些,占地很广,内外衙门以一道长长的连廊衔接,过了堂屋还有二堂,一直到二堂深处,重兵把守,白雪亭连“鸣凤暗牢”的影儿都没见着。
  怪不得郭家门下死士好手成千上万,却无一人能探进鸣凤司,郭询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想到让她去暗牢里找重犯,她看起来像靠谱的样子吗?
  白雪亭粗粗打量了那些守二堂的鸣凤卫一眼,个个精悍,听说鸣凤卫都是从十二卫中挑出来的精锐。就这架势,别说见到伍沧了,怕是她还没踏进暗牢的门就已经见阎王去了。
  她只在堂内小坐了一会儿,便借口琅嬛阁忙碌离开。
  沈谙微讶:“不等杨指挥使回来了再走?”
  白雪亭冷笑:“你当我想在他的地盘跟他见面?”
  沈谙立马噤声。
  她没让人送,趁着杨谈没回来在周边绕了一圈,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成想还真有所得。
  鸣凤司衙门地势不高,后角门处与隔壁御史台共用一处烟囱,那烟囱极细极窄,比个狗洞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少有人能想到从此处探入鸣凤——毕竟郭询门下那些好手定然体格精壮,钻都钻不进去。
  ……虽然不大体面。
  但是白雪亭很果决地爬上墙钻了进去。
  她在黑黢黢的烟囱里摸瞎子走了许久,凭着不怎么地的方位感绕进鸣凤司内部,出乎意料,顺着烟囱一路往下走,竟真的直通一处阶梯,蜿蜒曲折转向地下。
  白雪亭心知,再往里走,应当就是鸣凤暗牢所在之处。
  暗牢门前无人把守,白雪亭猫着腰走进暗牢深处,这儿果真不见天日,牢房内四处无窗,大夏天里也颇为阴冷潮湿,隐约还能听见老鼠的吱吱声。
  她暗自抱怨道:光知道伍沧脸上有道疤,可这儿的犯人个个都背对着她,她总不能大喊一声请诸位好汉转过来吧?
  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她行至暗牢深处,忽见前方两名赤衣鸣凤卫镇守着一间牢房,白雪亭迅速闪身在廊柱之后暂避。
  被看守的犯人正对牢门,那张脸从眉心到左眼,赫然横着一道伤疤!
  白雪亭:……不是这么巧吧?
  怎么这么顺利?难道杨行嘉未卜先知今天她要来,特地给她放水了?
  第38章 回家再审杨行嘉!
  她不可能正面迎击鸣凤卫,所幸今日出门时身上带了一把迷药,刚要放轻脚步上前放暗箭,前头另一个方向却行来一个人。
  微弱灯光下辨不清长相,却能听见标志性的折扇开合声。
  沈知隐?
  白雪亭立刻警惕退后半步,心中不断盘算:她刚走沈谙就到暗牢里来,莫非已经打草惊蛇?还是从头到尾她的行动,其实都在鸣凤卫的监视之内?
  不论是哪种状况都不容乐观。
  她正想着脱身之法,那头沈谙却对那两名鸣凤卫道:“指挥使大人叫你们二人上去问话,这里我来守着。”
  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那两名鸣凤卫立刻抱拳应是,足见杨谈平时在鸣凤司内说一不二。
  等等……杨行嘉回来了?
  白雪亭心中不禁生疑,为何杨行嘉突然要将看守伍沧的鸣凤卫调走?又为何让沈谙独自一人看守重犯?沈知隐那体格一看就不是练武的,若真有贼人来,两下就能将他放倒。
  这绝不是杨行嘉的行事作风。
  二堂都有重兵把守,难道关押诸多重犯的暗牢之内会空无一人吗?
  白雪亭愈想愈不对劲,杨行嘉这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此处已近牢房最深处,除去伍沧之外,再无其他罪犯。
  只要她放倒沈知隐,就能达成目的。
  白雪亭隐约察觉到什么,心下思量了一阵:若是现在离开,凭沈知隐的本事未必能察觉到她;但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难保下回杨行嘉还愿不愿意纵容她接近溃堤案的重犯。
  罢了,谁知道杨行嘉怎么想的?回望春台再审他也来得及。白雪亭秉着“来都来了”的准则,将药包往袖中一拢,放轻脚步接近沈谙。
  沈少卿明显耳力一般,还没察觉到不对劲,白雪亭便猛地上前勒住他脖颈,沾了迷药的衣袖紧紧捂在他口鼻处。
  尚且来不及挣扎,沈谙便已软倒下去。
  一直到昏死过去,沈谙都没能看清她的脸。
  牢房之内的伍沧目瞪口呆看着一小姑娘从沈少卿兜里摸出牢房钥匙,还顺带往他嘴里又喂了一瓶迷药,他张大的嘴简直收不回去。
  ……沈少卿不是笑面虎吗?沈少卿不是很会折磨人吗?
  怎么轻飘飘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放倒了?
  白雪亭心知探入鸣凤定然不会这么顺利,她今天能见伍沧想来是有人刻意默许。
  ……铺好的台阶不下白不下。
  伍沧依然傻愣愣的,手脚都戴了沉重的枷锁,脚腕还拴着两条铁链子,根本无法挪动到半尺之外。
  白雪亭确认此人毫无威胁之后,开门见山亮出那枚旧玉佩,伍沧瞬间还魂了似的,猛地一震道:“你……这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怎么到我手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想这枚玉佩的主人活着,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顺手将旧玉佩收进袖中,脑海里迅速理清利害关系。
  郭询给她这枚玉佩,定是因为这是个能威胁到伍沧的把柄,至于什么她闺阁里的婢子是伍沧发妻什么的八成都是胡诌。
  伍沧摇摇头道:“小娘子,我在鸣凤司暗牢数月,受尽酷刑也没吐出一个字,你怎知我会因一枚玉佩就前功尽弃呢?”
  白雪亭自然知道他是块硬骨头,她坦然在他对面坐下,指尖捏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包。
  伍沧猝然骇道:“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要你命的东西。”白雪亭倦懒道,“你这个活口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急着让我来铲除你呢。”
  伍沧面色微变,白雪亭继续道:“说白了我也好奇,你要真的是一句真话不肯吐,那为什么不干脆咬舌自尽?在鸣凤暗牢里头,活着可比死了痛苦一千一万倍。你连这么多酷刑都忍下来了,居然不敢去死,一定是有不能死的理由吧?”
  她笑笑道:“刚好,我也不是很想杀你。不如你我做个交易?你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替你救玉佩的主人。”
  伍沧并不相信她,只沉声道:“你救不了她。”
  “……好吧。”
  了然于他的固执,白雪亭只能长叹一声。
  下一瞬,她忽地上前死死卡住伍沧下巴,迫他张开嘴,随后另一只手将装着毒药的纸包抖开,眼见就要强灌进他嘴里。
  伍沧拼了命往后躲,然而他手脚都被铁链绑缚,活动空间十分有限,几乎是任白雪亭为所欲为。末了他实在无法,头一歪,一口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在白雪亭手腕上,她腕侧当场就见了血。
  她吃痛松手,一拂衣袖,冷声道:“看来你不想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回答我的问题。”
  伍沧实在没想到他熬过鸣凤司一百二十道刑罚,眼下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偏还反抗不得,毕竟鸣凤司还指着他的证词不会让他死,但她手里那可是切切实实的剧毒。
  他吐出一口血沫,咬牙道:“你先说你是什么人,怎么潜入的鸣凤司?”
  “我是什么人?”白雪亭凉声道,“那枚玉佩都在我手里,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伍沧蹙眉,神色疑惑,用口型比了一个“郭”字。
  白雪亭不假思索应下。
  伍沧不解:“你既出身此姓,该恨不得我死才是。”
  “谁说此姓儿孙都是杀人灭口的大恶人了?”白雪亭低声道,“我是这家的十娘子,从小入李氏族学拜在李太师门下,见不得自家做下诸多恶事。我嫡亲姑姑是如今延嘉殿上那一位,玉佩与毒药都是她给我的。你可知她意在何处?”
  伍沧一震,蓦然垂下眼帘,当即咬牙切齿道:“她是在威胁我,若我不肯被你毒死,银竹就得死。”
  白雪亭一看他神色便知事成,顺水推舟问道:“银竹?”
  伍沧思量许久,方长叹一声道:“罢了!左右结局再坏坏不过今日,她想杀我,哪怕不派你,也会派别人。”
  随后伍沧正色看向她:“十娘子,我走投无路,信你一回。来日你若不能帮我救出银竹,我伍沧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雪亭向天举起三根手指,“神佛在上,一言为定。”
  “银竹,是我在汝州的情人。她出身烟花之地,我又没那么多钱为她赎身,因而我们不曾成婚。又因她身份不光彩,也很少有人知道我心仪她。”伍沧闭上眼,徐徐道,“可惜,你的姑姑到底还是发现了她。自三年前溃堤案后,就将她拘禁在城郊的别业中。我每三月能收到一次她亲手涂画的信。你姑姑便用她当人质,吊着我,此生都必须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