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琬音转头,直愣愣看着他。
  “之前你一直跟我赌气,我没什么机会告诉你。”
  “所以,那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吗?”
  顾廷璋点头。
  方琬音大喜,放下了手中的八音盒,转过身来,上前一步,踮起脚,手掌贴着他的西装马甲,在他的左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小口。
  同一瞬间,顾廷璋乌黑的眸子亮了起来,他全身像通了电一样,酥酥麻麻的。
  方琬音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的心情本来跌入谷底,她以为新婚夜发现的所有东西都不是属于她的,但顾廷璋如今明确地告诉她,那些都是为她所准备的东西,忽然间,她觉得之前顾廷璋给她的感觉又回来了,是她熟悉的安全感。
  她从欣喜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鲁莽,像是相熟的夫妻一般,便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顾廷璋刚刚吃了一点甜头,对于方琬音恍然疏离的举动有一丝丝不爽,不过他没表现出来。
  不求轰轰烈烈,但求细水长流。
  顾廷璋低头看了手腕上的表:“今晚我还有事,新来的郑参谋要请我吃饭。”
  其实他不说后半句方琬音也不会问,不过他愿意说明去做了什么,方琬音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尊重。
  “你自己乖乖在家。”
  昂贵又精致的八音盒在手,方琬音格外乖巧,冲他点头。
  他走之前最后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乖。”
  方琬音看着关上的卧室门,嘀咕着:“还真把我当猫了,略——”
  随着顾廷璋的离开,秋桃回了房间,她看着方琬音开心的样子,担忧着说:“小姐,您怎么还这样没心没肺的。”
  方琬音从不苛待秋桃,所以两个人的时候秋桃说话也很大胆。
  方琬音抱着八音盒坐到床上:“秋桃,怎么了。”
  “姑爷他刚刚说了要出去跟人应酬哎。”
  “不就是吃个饭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瞧着不像是简单的饭局,那个新来的郑参谋请的第一顿饭,估计就是来巴结的,男人的饭桌上,少不了美人相伴。”
  “秋桃,你懂得还不少嘛。”
  “从前老爷参加饭局的时候,太太总是跟我念叨呢,小姐你这点就一点都不像太太,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秋桃觉得方琬音既然都嫁过来了,那就应该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顾廷璋从不爱回家变成夜夜留宿,如此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方琬音倒是一点不担心,直接躺下了,将手中的八音盒随处轻轻一扔,伸着懒腰说道:“随他吧,我有什么办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接受了他昂贵的礼物,那我就会时刻扮演好他妻子的身份,在家当一个表面上人畜无害的吉祥物,对他的风流韵事一概不问,绝不给他添麻烦。”
  方琬音如今对顾廷璋的心态就像是工人对老板,顺势而为,安分守己。
  如果没有爱,那有钱有尊重也是好的。
  “他不在正好,他刚刚可说了,那些漂亮的衣服都是给我的,趁他不在,我可以都试一遍!”
  没人比她更会享福了,她发誓要将富贵咸鱼的基调进行到底。
  “不过……我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当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吧。”
  方琬音不禁思考,她自己的价值究竟在何处。
  她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床头的手袋,里面的书刚好露出了书名的两个字:不息。
  方琬音从床上爬起来,从手袋里拿起那本宋笙送给她的书,走到书桌旁坐下来,打开小台灯,开始秉烛夜读起来。
  秋桃叹了口气,对于他们家小姐,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方琬音宁可将注意力放在书上,都不肯放在姑爷身上。
  方琬音将这本小说的开头粗略地看了一下,女主人公的人设跟她还挺像的,都是富有书卷气的书香世家小姐,不过有一点和她不同,女主人公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放着青梅竹马的温柔男人不要,却偏偏看上了家里长工的儿子,为了爱情说什么都要跟男主人公私奔,可惜最后失败了,私奔不成,男主人公还被自己的父母下令打死了,女主人公得知此事之后悲痛万分,日日以泪洗面,被父母逼着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结果在成婚当天,女主人公割腕自杀了,她在花轿里动的手,据书中的描述,媒婆发现的时候,她的血早就流得满轿子都是了,血的颜色比嫁衣的颜色还红,大喜即大悲,小说的结局亦是悲剧收场,男女主人公双双赴死。
  方琬音看完了结尾,不免咋舌,这本《生生不息》真是槽点满满。
  虽然她不理解女主人公为什么会爱上男主人公,自愿去过那种苦日子,但她也不会为男主人公的死拍手叫好。
  书中的男主人公还挺可怜的,除了穷,出身不好,没什么大毛病,反而是女主的父母,表面书香门第,却对男主一家极尽磋磨,比大地主还要周扒皮,男主的娘就是在他们家做工被累死的,男主自己也因为爱情葬送了性命,被活活打死了,也是可怜的底层人。
  这本小说名字叫“生生不息”,可内容却是极尽窒息,方琬音光是粗略地扫一眼文字,都觉得自己要抑郁了,除了惨,还是惨,她就不明白了,悲剧结尾是什么名著的标配吗,好像只有足够惨,才是高级,才是细糠。
  她翻到了最后,翻到了后记,是作者的自白,大概就是讲自己从有了灵感到创作再到成书的全过程。
  “这居然是作者的第一本书哎。”
  虽然情节上有她不喜欢的点,但从人物的塑造上来看,作者是花了心思的,也有不少自己的小巧思,通过男主人公被女主父母欺负来展现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女主人公看似追逐爱情,最后的自杀同样也是对包办婚姻的反抗和对自由的向往,爱情不过只是表象而已,像牵动着风筝的线一样。
  作者在后记当中说到,他一开始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写而已,便提笔了,对于作家来说,提笔的勇气很重要。
  方琬音看着那一行行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提笔的勇气?
  方琬音突然有了一股很强烈的冲动,她也想像这本书的作者一样,去提笔,去创造独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此时的她心潮澎湃,跃跃欲试,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自己的故事了。
  方琬音说干就干,想到了顾廷璋婚前送她的那支洋钢笔,又从抽屉里随便翻出几张不伦不类的草纸,这就开始提笔。
  她本来想叫秋桃去给她拿干净的稿纸,后面觉得没必要,即便是皱皱巴巴的纸张,她也能自得其乐。
  在方琬音构思的故事中,女主人公的设定与自己大相径庭,她忽然想到了就连花丛的顾廷璋,便将女主人公的身份设定成了舞女。
  虽出身风尘,却侠骨丹心。
  男
  主人公的设定嘛,方琬音忽然想到了百乐门门前的乞丐蛮头,艺术总是来源于生活,方琬音的思路与她的所见所闻息息相关。
  男主人公的经历也与蛮头相似,一开始只是个填不饱肚子的乞丐,后面看别人拉车,他也拉车,他也是幸运,遇上了拉他入行的贵人,车虽然是租的,但也能自食其力了。
  没有了其他人的叨扰,在寂静的房间内,方琬音灵感大爆发,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将男女主人公的设定和故事的大致走向都构思清楚了。
  至于试衣服什么的,都已经被她抛之脑后了,光是想着自己的故事,她便心花怒放,不能自已。
  第44章 晚归岁月静好。
  那日晚上,在她睡着之前,顾廷璋都没回来,方琬音压根不去想他到底有没有像往常一样寻女人作陪,她独自坐在书房里,只对着自己用废纸这下的寥寥几行字,便能感受到精神世界的富足。
  最后的最后,她抱着自己的几叠纸,还有她的故事,趴在了桌子上,沉沉睡去。
  ……
  顾廷璋整晚都心不在焉,他的这是顿饭也是食之无味,他讨厌跟陌生人吃饭,还是一个,油嘴滑舌,谄媚至极的人。
  他起身想去一趟洗手间,可就在他站起来的同一时间,郑参谋进来了包间,他的衣袖沾上了水,应该是刚去过洗手间了。
  郑参谋可不是一个人进来的,他还带了另一个人,另外一个陌生人带着圆形眼镜,顾廷璋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不喜欢。
  郑参谋笑呵呵领着那人入座,跟顾廷璋介绍他:“顾少帅,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田中只史先生。”
  听到对方的名字,顾廷璋意外挑眉:“日本人?”
  郑参谋面色依旧,回应他:“是的,顾少帅,田中先生是日本人,呵呵。”
  顾廷璋的眸色瞬间冷了下来,还不等郑参谋说明对方的来意,他就直接说道:“我不喜欢日本人。”
  对面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凝固起来。
  周麒心里也到了嘀咕,顾廷璋的性格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圆滑,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虽然他也不喜欢日本人。